顧策也在打量沈知衍,此時沈知衍一身粗布草鞋又曬得黢黑的模樣,實在是與顧策所想大相徑庭。原以為聖上口中有意思的人,少不得有些奇異之處。可他并未瞧出此人身上有何特殊之處。
不對。
顧策微微低頭,眼神落在了沈知衍還沾着泥土的草鞋上。沈知衍不知道顧郡守的底細,可顧郡守對沈知衍卻是一清二楚,連他曾被人退過親都曉得。消息來源嘛,出自聖上的暗格密折。
顧郡守年三十,因着名聲和身份,許多人趕着與他結交。他見過不少似沈知衍一樣出身寒門又一朝高中的人,可那許多的人,有了官身之後,大多數人是極力回避自個兒貧寒的出身,少數放達些的不會避如蛇蠍,可也不會像沈知衍一樣,坦坦蕩蕩又是一副農家打扮,還幹着下地的活兒。
隻這一點,沈知衍的心胸,已然超過這世間的許多人。
“宣威縣疏浚河道不是已經完工了?沈大人怎又到這河道上來了?”顧郡守面上隻有一絲淡笑,博名聲?
“大人有所不知,今年雪下得大,化凍又過于快了些。按理說,縣裡今年挖了許多旱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沈知衍趕緊回答,他可不想背上一個‘勞民’的疑影兒。
“我問過有經驗的老人了,今年汜水,怕是有澇。”
見顧郡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沒面露不快。沈知衍趕緊抓緊機會彙報:“勞煩大人稍等片刻。”
從自家的駱駝上頭取下一個用粗棉線縫的小冊子,沈知衍趕緊攤開:“大人請看,這是下官這些日子記錄的汜水河的化凍時間和水位,今年汜水各處分支的水位确實比往年高一些。若是夏汛有澇,今年的初麥定會欠收!”
欠收都是委婉的說法,沈知衍也不想初見上峰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可若真是有澇,宣威的河道堤壩即便是再牢固,也擋不住其餘地方泛濫的河水。
汜水河流域極廣,可不單單隻流經宣威一地。想要防澇,還得讓郡守大人下令,一齊動起來!
水利不是顧郡守擅長的,但若想為官,水利是必定要懂的。他伸手接過沈知衍手上的冊子,隻見上頭是一些奇怪的條形圖,字兒倒是極少。可照着那些釋義一瞧,卻一下子讓人清楚地看出緩慢增長的水位線。
這才開春,是枯水期,汜水的水位便一直上漲。若是夏汛之時……顧郡守瞬間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他将冊子拿在手中,招呼沈知衍:“快,帶我去河道上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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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喜一路飛奔回去的時候,林芷剛從城外回來。她的宣威客舍終于開始動工了,林芷隔幾日便會去瞧一眼。
“娘子,娘子!大人請您将客院再清掃一下,新來的郡守大人要在咱家過夜!還有,還有,備熱水,大人他們回來一準兒要沐浴!”常喜見着林芷,眼睛發亮,趕緊将大人交代的話說完才敢喘氣兒。
林芷迅速接受到了關鍵點:新任郡守,要在縣衙過夜。
幸好林芷荷包鼓鼓之後,為了自個住得舒坦些,将縣衙又修繕了一番。要不然,此時哪兒去給郡守大人變一個現成的客院來?
“金娘子,勞你帶人去布置客院。”屋子陳設,交與金菊不會出錯。
“綠禾,叫你娘整治幾個羊肉菜出來,有一兩樣精細的就成。要緊的是量要足,還有,留一口竈出來專燒水。”郡守出行,即便再是從簡,身邊定然還跟着人。常喜還是年紀小了些,沒留意到這些細節處。
“常喜,去找常樂。讓他将牲畜棚清理出來,備上好的草料!”郡守大人的坐騎也得安頓好。
“春嬸,你和乳母帶着安安就在咱們院子裡别出來。人多,别叫驚着安安了。”
一時間,院子裡衆人忙的團團轉,好在經了幾個月的磨合,且林芷說得清楚,衆人各管各的差事,雖忙卻不見慌亂。
至于林芷自個兒,她略梳洗了一番,确保一身的塵土都洗去,便準備茶水細點預備着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