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招人,不僅要将客舍的人手補足,便是縣衙裡,也缺了掃撒漿洗的人。林芷便一起招了,左右都是賃了人來做工,就一并讓金菊這位人事大管家招齊全了。
林芷與沈知衍琢磨出了顧郡守的暗示,知道自家早晚會離了宣威縣。
如此一來,倒是不好再買人,他們走時,可帶不了那許多的人。現在買,早晚又會賣,還不若賃人來得幹脆。而且賃人便宜許多,林芷承認,是綠禾小算盤一打,算出來的差價叫她動了心。
“咱們這兒隻是差些做粗活的人,也不會叫他們近身;常順掌櫃那頭,也不過是要些跑腿、竈間和漿洗打掃的人手。這些也不是要緊的活計。”綠禾将算盤一擺,小臉上滿是堅定,“娘子,還是賃人好!”
林芷瞧着那一串兒支出,深有同感。這才有了宣威縣又一件人人都關注的大事兒:知縣夫人手下的鋪子要招人啦!
東家好,工錢足,離家近,還有肉拿的好工作,還不快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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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覓倒騰着兩條小細腿跑得飛快,天大的好事兒,必要說給阿爺聽!
他一門心思埋頭往家跑,一時收不住力,與人撞了個滿懷。好在範覓身量小,這一下子将自個兒撞了個屁股蹲兒,到時那瘦小的娘子隻趔趄了一下。
那瘦巴巴的娘子穩住身子瞧了範覓一眼,倒是沒罵人,隻不悅道:“範小米,你着急忙慌地作甚?今兒是撞了我,我好性兒不與你計較。若是換了旁人,你少不得吃一頓排揎!”
範覓一咕噜起身,趕緊道惱:“娘子,對不住,是我沒看路!”
那婦人理了理衣裳:“罷了,看在你阿爺的面子上我不與你計較。範小米,你可小心着些吧。”
瞧着婦人走遠,範覓拍了拍自個兒身上的灰,嘀嘀咕咕道:“作甚叫小米,叫大米不行嗎?”
這一打岔,自家的草棚子也快到了,範覓倒是不跑了。跑了這麼一會兒,又摔了一跤。早起肚子裡灌下去的那點子稀米湯壓根不頂事,範覓肚子空空,頭發暈身子軟,隻得慢慢走向自家的草棚子。
“阿爺!我早起去茶水鋪子賣草鞋的時候,瞧見了布告咧!”範覓瞧見自己阿爺又高興起來,“說是棉花種得好的,許是能恢複民籍呢!”
昏暗的草棚子内,一幹癟老人雙手不停,正在編草鞋。聞言,他擡起頭,布滿皺紋的眼睛裡倒是不見戾氣與怨怼,反而笑呵呵與自己的小孫子頑笑:“那定是要種得頂頂好的,才許複民籍吧?可惜咯,咱們爺倆,一個老一個弱,怕是讨不了這樣的巧了。”
“哪有?我已經長大了,有得是力氣!”範覓揮了揮自個兒瘦得沒幾兩肉的胳膊,見實在沒說服力,才不甘心道。
“自然,我沒想去種那甚棉花,咱們可種不了那許多的地。”
他爹已經去世了,剩下了他們爺孫相依為命。若不是外頭偶爾有人送些糧食銀錢,爺爺見識廣能拿主意說得上話。他們這一老一弱的,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不想種,可多得是人想種啊。這許多人都去種棉了,其他地方可不就會空出些位子來?”範覓搖着他的大腦殼,一臉的神神秘秘。
老者看着自家小孫子一臉的自得,雖已經猜到了幾分,可也願意哄着自家小孫子:“哦?阿爺竟不知道還有甚好去處?咱們小米給阿爺仔細說說。”
範覓到底還小,期許已久的事兒成了,哪裡還能憋得住,快言快語道,“總算叫我尋着機會了,知縣夫人的鋪子裡招人做工咧!我早早便去找常順掌櫃打聽過了,這回招人會招許多。”
瞧小孫子那副尾巴搖上天的模樣就知道他不僅是打聽了,怕是已經找着工了才會如此顯擺。老者笑呵呵捧場:“這樣,那不知道我家小米找沒找着工呢?”
“阿爺!别叫小名兒,即便是叫,也叫大米吧?”範覓抗議幾句,便咧嘴一笑,“能識會算嘴皮子利索,我還不怯場,常順掌櫃一瞧便定了我。明兒,我就能去宣威客舍做活兒了!”
範覓眼睛亮晶晶的,與阿爺說了許久,他今日睡前連肚子咕咕叫的聲音都不覺着惱了。明兒,他就能賺錢了,阿爺的牙不好,啃不動硬邦邦拉嗓子的粗面饅頭。他賺了錢,就去買精米白面熬粥烙餅子與阿爺吃!
有人滿心歡喜要去鋪子做工,有人又一心想要出去。人世間的事兒,大抵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