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玉山聽了,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嘴角微微上揚。
“小姐,用手劃就用手劃,大不了你累了我接着劃!”二福自從吃了那個油餅後就好像打了雞血。
“哼,用不着!”說完,柳細雨就彎腰走出篷子,靠在船的右邊,把手伸進海水裡,向前刨,然而船絲毫沒有動靜。
宗玉山簡直要憋不住笑了,“柳小姐,你劃反了。”
“哈?什麼?劃反了?那我就往後劃?怎麼還是不行,你們快點也上啊!”
三人齊齊上陣,這不通人情的小漁船總算有了動靜,開始朝着南邊,以蝸速前進着………
小漁船不斷在靠近大船的過程中,忽然間一股北風吹來,漁船桅杆上的風帆瞬間被拉得半滿,船兒如同在鏡子上前行般絲滑。
柳細雨甩了甩酸痛的手,簡直要喊萬歲了!
她無力地癱倒在船上,氣喘籲籲,因太疲憊而閉上了眼。不一會兒,竟睡得死氣沉沉。
宗玉山看了看沉睡的柳細雨,心裡莫名地溫暖。
風逐漸大了起來,風帆也被撐得滿滿的,拉着這汪洋大海中的小船兒急速向前行駛着。
宗玉山張開雙臂,感受這強勁的風,感受他在陸上騎馬時也沒有的迅疾。
或許,是劫後餘生的心境使然。
“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内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宗玉山想起了在軍中唱過的《大風歌》,現在,他終于理解了一點詩中的意味。
雖然他現在并沒有和柳時煜還有自己的戰友一起在前線戰鬥,但此時一首《大風歌》把他們又連接在了一起。
此次攻打孟城的一仗是不義之戰。但,他内心依舊虔誠地希望自己還能全數看見那些與他在軍營中朝夕相處的兄弟活得好好的。
沒有人想自己的戰友死去,沒有人想戰争發生,如果有那樣的人,那就送他去戰場。
一時間,宗玉山心裡五味雜陳,以前遺落的記憶開始不斷地在他腦海裡重轉。
離十七歲的初戰已經過去三年了。
那是血腥、痛苦的,宗玉山永遠不想記起——一張張帶血的臉閃現,一個又一個身影倒下……不行,他不想記起,宗玉山痛苦地抱起了頭來。
宗玉山開始不斷出冷汗,他蹲下去,把身子蜷成一團,仿佛一隻受傷的小狗。
不,不,我不要記起來!可那一張張帶血的臉在他眼前不斷閃着,一張哭着的帶血的臉,一張笑着的帶血的臉,一個黑洞汩汩地冒出鮮血!
他好像看見十七歲的他,拿着劍刺進了一個敵兵的身體,那敵兵的模樣,他不甚清楚了,隻知道,那是一張和他一樣年輕的臉。
但他後來,那一仗,他已記不清自己的劍刺進了多少有着那張年輕臉的主人的身體,好像他殺的所有人都是一張臉,永遠他們都長着他殺的第一個敵兵的臉……
不,不!宗玉山再次抱緊了頭,他的腦髓似乎變成了岩漿,在洶湧地翻動,熾熱地灼燒着他。
就在他痛得快要暈過去時,柳細雨突然醒了,一把握住宗玉山緊抱頭的雙手。
“宗大哥,你怎麼了?”
宗玉山聽到這句話,如夢初醒。腦袋裡翻滾的岩漿瞬間平息了下來。
他呼哧呼哧地歇了幾口氣,抽出手來,了擺了擺手,“沒什麼,大概剛剛被海浪震得還沒緩過來。”
“哦,那就好,你好好休息休息。”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船上,仰頭看着滿天的繁星,旁邊的二福已睡得打呼噜。
風,漸漸停息了,船,慢了下來,天邊,也開始出現一片紅霞。
“二福,醒醒,再不醒就要被海獸給吃啦!”柳細雨使勁搖着這第三勞動力。
二福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白天?是白天了呀!”他起身向四周的海面看了看,蔚藍而甯靜,海鷗在有着水仙般清透的黃色的天空中自由翺翔,時而鳴叫一聲。
“是呀,你快過來劃船!”柳細雨說着還拿了一個油餅遞給他,“趕緊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劃船。”
二福憨憨地笑了笑,接過了油餅。
可能昨天的風對小船更有利,所以柳細雨今天驚奇地發現他們竟離那艘大船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