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為難了。”
嚴歧南搖搖頭。岑遠的臉近在咫尺,她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
岑遠微微擡着眼眸,含笑仰視她的樣子是那麼熟悉,無論看多少次,她都會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說過多少次了,胃不好就别喝酒,況且酒量又差。”為了掩飾,她立即佯裝嚴肅地說教,手指挑過女孩灰藍色的發絲。
“怕什麼,房間就在樓上。”她笑得狡黠,氣氛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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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想法?”電梯内隻剩下了二人,葉晟開口問道。
“嗯?”顧臨溪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剛剛的事?這案子早就移交給你了,我服從安排,不該管的不會管。”
“我知道你一直對徐銘的案子耿耿于懷,夏雯雯沒有失蹤前,你也派了人保護她的安全。”
“你想說什麼?”顧臨溪終于轉過臉看向葉晟,她從他心平氣和的語氣中聽出了某種咄咄逼人的意味。
“你的漠不關心有點刻意了。”
顧臨溪又是一愣,目光移向别處。
“我不會攔你,跟我說說也無妨。況且在這件事上,由我出面會更方便。”
“我沒什麼好做的,我能做什麼呢?”顧臨溪聳聳肩,自嘲地笑道,“死的死,丢的丢,總是慢一步。”
車子駛出停車場,沿着海堤前行。
海面上躍動着點點光斑,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遠處的船隻上發出的。
顧臨溪靠在車窗上,遙遙地望着遠處出神,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車載音響裡播放的歌。
漸漸地,她發現有哪裡不對。
“這歌單不是我的嗎?”她有些詫異。
葉晟不言語,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在笑。
窗戶降下一條縫隙,歌聲立即被呼嘯的風聲淹沒,他們又陷入了默契的沉默。
但這回,她的耳朵敏感地捕捉着風聲間隙裡的唱詞,一字一句都是那麼熟悉,她在心裡哼唱。
“下去走走?”
“嗯?”她回過神,“好。”
下車前,她在車上找到一雙外賣附送的筷子,熟練地盤起了頭發。
海堤大道旁特意留出了一條寬闊的人行道,視野開闊的地方,還有伸向海面的平台。已經到了開始漲潮的時間,愈來愈高的海浪撲打在岸邊的抛石上,激起點點水花。
海對面是互相穿插的高樓與山,影影綽綽地掩在霧色中。更多的,她就看不清了。
“你會一直留在這兒嗎?”顧臨溪看着遠處,問道。
“說不上會‘一直’,但短期内不會離開。”
“也是,”她笑了笑,“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我的話……我不想離開綏港,不想離開你們。
我很了解自己,沒什麼野心,也沒什麼鬥志。能每天這樣過下去就很好,至少不讓我讨厭。
但我媽媽好像不是這樣想的,其實她在想什麼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能察覺到,她對我現在這樣子不滿意,或者說——很不滿意。”
“我倒是覺得,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鬥志得多。”
顧臨溪搖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我知道你堅持留在綏港,是為了齊蒙前輩。如果有一天你找到真相,還了他清白,就可以繼續往前走了,是嗎?”
葉晟也沒有回答,他平靜的眼眸始終注視着顧臨溪,覺察到他的目光,她有些懊惱地苦笑道:“抱歉,我是不是不該提這個?”
這不是他的本意。
“那你留下的理由是什麼?”
“是……”她的話梗在喉中,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想起實驗室,想起晝夜不分的訓練場,想起在各種測試儀器前那些身着白衣面無表情的研究員。
那些人中,就有她的母親。
她一直都表現得很好,計劃進行很順利,可她在其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激動、喜悅、憤怒……都沒有。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研究員記錄數據,在電腦上拟合成漂亮的上升曲線,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機器。
沒有多餘需求的機器。
目标是什麼?她不知道。他們好像在要求她永無止境地變強,直到那一次嚴重過載。
關于過載,她記不得多少了。突如其來的事故幾乎瞬間吞沒了她的意識,後來顧臨瀾告訴她,她昏迷了三個月,蘇醒後失去了所有記憶,直到過了小半年,才漸漸恢複過來。
在那之後,這項激進的實驗計劃幾乎停滞,她才被安排到綏港。
這件事情,除了嚴歧南和謝江海,行動部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葉晟自然也不知道。
綜合行動部的工作很忙碌,身為部長,轄區内的大事小事都要有數,行動部的各項事務也要過問,直到後半夜才收工是家常便飯。
可就是在這樣的生活中,她逐漸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不是作為觀察對象,而是作為戰友、同伴,作為一個強大的庇護者。
不想再回到從前的生活,這是她無比堅定的理由。
第二個理由,是想保護好這座城市裡的人們。可冒出這個想法時,一度讓她陷入矛盾。
她不是無可替代的,任何人都可以取代她對于綏港的意義,不是這裡離不開她,而是她離不開這裡。
她又有什麼資格說留下。
“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死在超研院裡。”
她喃喃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