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晟低頭削完了手中的蘋果,遞給顧臨溪。
她接過,心不在焉地啃了一口,注意力還在手機小遊戲上。一隻手被占用,她隻能把手機放在膝蓋上,手指不時地點着屏幕,操控像素小鴨子跳過一個又一個的障礙。
眼看分數就要打破曆史記錄,她看似冷靜,其實整個人都緊繃得不行,以至于多點了兩次,前功盡棄。
“沒意思。”她點擊退出。
葉晟則在一旁笑而不語。
紗簾擋住了刺眼的夏日陽光,病房内明亮柔和。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她的傷已經痊愈了大半,雖然還不能随意下床活動,但至少不會再像前陣子那樣,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
即使探視頻繁如葉晟,都鮮少見她醒着。
那會兒病房裡的窗簾總是拉得緊緊的,但好在陰影總歸是漸漸散去了。某天葉晟如常來看望,她就靠坐在床邊,朝他揮揮手,陽光重新灑在了她的面龐上。
溫暖而有生機。
葉晟很難描述那一刻的内心所想。
他的心在那瞬間變得透亮,就像一個玻璃罐子,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他甚至能聽見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搖搖晃晃,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他大步朝她走去,風從窗戶的縫隙鑽進來,微微地吹動她的鬓發。
他們都沒有說話。
吃掉蘋果,顧臨溪将手機扔到一邊。
“我想出去走走。”她說。
葉晟一來就看出了她情緒不佳,出去散心也好。于是應了下來,轉身從架子上取下外套。
住院部的中庭就是一個小花園。病人不能擅自離開樓裡,但在花園裡活動還是可以的。
花園四面圍合,空間不算寬敞,正中央是一棵高大的喬木,開闊的樹冠像一把巨傘,漏下斑駁的光斑。
顧臨溪把手枕在腦後,往石凳上就是一躺,葉晟便挨着她屈起的雙腿坐下。
“顧指揮長要我回去。”她說。
“我知道。”
随着她的好轉,這個問題已經不能再逃避。這些天,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避免談及這個話題,雖然超研院管不了執行管理處的事務,但顧向良已經在着手争取調動她。
命令還沒有下達,但顧臨溪覺得這是遲早的事。
若非必要,謝荀不會跟超研院過不去。
一開始,超研院是以顧臨溪重傷需要治療為由,要求醫療中心将她轉送回甯州,被成博洋果斷地拒絕了。
據段绫所說,成博洋後來甚至不允許工作小組踏入住院部。當然,在實施上,主要還是段绫帶着事務組在做。
他們在段绫的指示下,看到工作小組的人來,就笑容滿面,好言好語地把人攔在門外,套話說得有理有據,無法反駁。若是要硬闖,就另有一套應對,事務組雖做後勤工作,也不是吃素的。
工作小組幾次三番或是威脅或是勸說成博洋,他都絲毫不松口。這番拉扯最終是以成博洋勃然大怒拍了桌子而告終。
“她死在路上,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成博洋冷笑呵斥。
于是這事算是暫且擱置了。
“我想,我是要回去和他談談。”
“我有不好的預感。”
“怎麼?”顧臨溪有些意外他會提到“預感”這種玄學的說法。
“說不上來,”葉晟搖搖頭,“超研院好像很急,他們在急什麼。工作小組跑這一趟的目的說是要來問責,可聽了你的說法,他們也沒打算有什麼處置。
晶石如你所想,被強行收走了。
然後就是,要把你帶走——這是我最不明白的。”
超研院想收走晶石,理由很充分。顧臨溪早已預想到。她和工作小組的那番話的目的并非意在阻攔,而是探明超研院對晶石的态度,以及讓他們知道她很清楚這東西的特殊性,别再像上次一樣敷衍隐瞞。
她知道能得到超研院的幫助是再好不過的。
“無論怎麼樣,我回一趟也不是壞事,總不能坐以待斃。”
“我跟你一起。”
葉晟的脫口而出讓顧臨溪不禁一愣。
“别了,我還指着你幫我看着點五部。”她半開玩笑道。
“再說了,”她又試圖多說一些讓他放心的話,來沖淡這股萦繞在二人之間傷感,“顧指揮長也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人,我還是很有把握說服他的。上次晚宴,我也是這麼和許總說,她不也沒強烈拒絕嘛。”
“我會小心的。”她想了想,認真地加了一句。
說完後,又覺得好笑。
葉晟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仿佛目光離開片刻,她就要消失不見。
“出來很久了,要回去嗎?”
他朝她伸出手——這隻是一個借口。
隻有真實地握到那溫熱幹燥的掌心,才能平複下他内心急劇膨脹開的不安。
這短暫的觸碰在她借力起身後,匆匆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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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大廈的電梯越發破舊不堪了,運行時巨大的聲響就像一堆破銅爛鐵在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