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歧南輕易就掰開了因高溫而軟化的挂鎖,鐵門推開時發出了鏽蝕的吱呀聲,如果她的力氣再大些,完全可以把它整個拆掉。
回想起發生的種種,她也不由得感慨地歎氣。
“現在想來,他們二人是一早就被盯上了。”她走到圍牆前,趴在上面低頭看去。
顧臨溪把手從馬甲的口袋裡抽出,她的掌心躺着一把不規則的晶石,黯淡的光澤讓它們看起來平平無奇。
“你留着這個,沒關系嗎?”
“沒事,它現在就是普通的石頭。”
嚴歧南想說一些例如“你已經盡力了”之類的安慰的話,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換做是她,也未必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看到她這樣欲言又止的糾結樣子,顧臨溪反倒是笑了:“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真的做得很好了。”
“分内之事罷了。”
“跟我說什麼套話,”嚴歧南不滿地轉頭,伸出胳膊攬過她的肩,“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不是把自己套在殼子裡太久了,難過、喪氣什麼的,都是人之常情吧。”
“……”
“你别說叫我陪你來這兒,是為了跟我表表工作的态度。”
顧臨溪不說話,盯着夜色中遠山模糊的輪廓看了許久,手掌在嚴歧南面前一翻。
“?”
“煙。”
“煙你個頭。”嚴歧南果斷回絕。
“如果每一個失誤都會導緻這麼嚴重的後果,我真的沒有信心能再做下去。”
她長長地歎氣。胸中那股郁結仍是卡在喉間,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不是沒有失敗過,也不是沒有見過死亡。但這次不一樣,每每拼盡全力就快要看到轉機,明明可以救下的人,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走向那個無可挽回的結局。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我也是,”嚴歧南說,“可事情總得有人做不是?我們也隻是普通人而已,普通人嘛,就會犯錯,但也會成長。這次拼了命還是失敗了,下次,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也或許還是失敗。
無論是哪一種,都再正常不過了。我們就是拼命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如果沒有你,會有誰去幫他們呢?”
“普通人。”顧臨溪側過身,若有所思。
樓頂的風有些大,她眨了眨幹澀的眼睛,繼續說着:
“我還記得剛覺醒天賦的時候,媽媽對我說,所謂的天賦異禀,隻是我們自己給自己的定義,她說,在造物主看來,每個生命都是特殊且獨一無二的,都是它精妙的造物,處處不同,卻又沒什麼不同。”
造物主。顧臨溪不太喜歡這個詞。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我——知——道——”她嗤笑,“我的意思是,不要總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哪怕你是天才,也有許多無能為力的事。”
嚴歧南湛藍的眼珠即使在微弱的燈光下也很顯眼,提到母親時眼裡便多了柔和的情愫。剛剛那番話一直烙印于她的記憶中,深刻到哪怕是第一次說出口,也沒有丢失哪怕一個字。
就好像是今天出門前,母親才剛剛對她叮囑完。
顧臨溪對嚴歧南的父母的印象,僅僅是她給自己看的幾張照片。照片中,嚴歧南稚氣的臉龐已經能看出父母二人的影子,現在更是相似了,尤其是那一雙特别的眼睛,和母親一模一樣。
嚴歧南曾指着其中的一張對顧臨溪說,這是父母二人出任務前,她擺弄着他們新買的相機,胡亂拍下的。照片虛焦了,人影模糊,但仍能看出他們臉上的笑意。
她仍記得那是個下雪天,門打開時寒風灌進鼻腔,引得她打了一個噴嚏。
這是十二歲的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們。
兩個人都陷入到了各自的情緒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開口。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都還記得他們的每一件事。”顧臨溪輕聲道。
“我很怕忘記,所以我把能記起的都寫了下來,”嚴歧南頓了頓,她臉上原本還挂着笑意,可忽然,失落就占了上風,“我聽說,人在每一次回憶的時候,大腦都會偷偷地修飾這些記憶。可現在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除了我自己,也沒人知道了。”
“臨溪,我真的很不想長大。”
顧臨溪抱住了她。
“你知道的,我腦子很好使的,你說過的那些我都記得,我也可以寫下來。要是以後你有什麼想不起來的,記不清楚的,大可以來問我。”
“你是說我倆互相驗證麼?”
“我覺得這很可行。”
“真有你的。”
“再陪我去趟Ginkgo。”
顧臨溪拉過她的胳膊,嚴歧南立馬警覺,猜想這女人可能又要打算“走捷徑”了。
“等等等等等等!!”她試圖掙脫,但顧臨溪還是拖着她從樓頂一躍而下。
即使不是第一次體驗了,嚴歧南還是很難适應這種刺激的玩法。
風灌進嘴裡,喊都喊不出聲。但其實,雖然視覺上可怕了些,失重感卻不劇烈,還不如遊樂場的跳樓機來得恐怖。一小段急劇的下墜之後,速度便慢了下來,最後顧臨溪牽着她穩穩當當地雙腳落地。
“顧師傅,下次發車前,能不能提前通知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