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晴——或者是時月,大概吧。”
“别着急,”顧臨溪按住她的手,“慢慢來,我一定會幫你。”
興許是柔和的語氣起了作用,趙子延已經沒有不再那麼抗拒。她僵硬的身體軟下來,輕輕地靠在床頭的軟枕上。
她接過顧臨溪遞來的溫水,卻隻是握在手心。
“她們帶走了我妹妹,”她回憶得很艱難,“還有很多人。在他們身上做實驗,注射——會變成怪物。對,怪物,我看到了。
他們出來以後,很快就死了。
我等了很多天,都沒有看到書靜……她們到底把她藏到哪裡了……”
她看起很平靜——或是說,毫無感情,像是在複述一件無關的事。這是一種虛假的平靜,她的眼珠不在轉動,目光落在不存在的焦點上。
她在說話,可卻不能理解自己所說。
“都是我的錯,當初如果把她帶走就好了,為什麼讓她留在元能……”
從支離破碎的語句中,顧臨溪拼湊出了重要的信息。
時月與時晴果真保持着聯系。
狂化事故之後,時月等人便一直在尋找被除名的超能力者,在他們身上進行非法實驗。
這也正好與陳溯的說法相互佐證,有一定的可信度。
可為何趙子延沒有被找上,反倒是普通人趙書靜落入了他們之手?
趙書靜,徐銘,夏雯雯,安文悅,他們之間存在着什麼共性?
無論如何,顧臨溪愈加笃定,五年前時家姐妹背後的非法組織已經存在,并研制出了類似異化藥劑的物品。
超研院早知道這些藥劑,也知道非法組織的存在。總部派雷行小隊突襲雲頂智能,超研院又拿到了她繳獲的增幅藥劑,同時也十分警惕晶石,這都是佐證。可他們仍是死死地捂着消息不願透露半分。
到底為何要放任非法組織存在?
顧臨溪知道上頭的戰略她無權置喙。但眼看着無辜的人受害,卻什麼也做不了,她對自己、也對ADCA感到憤怒。
再看到趙子延痛苦的模樣,她心中始終堅信的某種東西開始有了隐隐動搖。
這幾日,她有空就會來看趙子延。
趙子延發病時,便會被束縛四肢,固定在床上。
見她流露出不忍,護士司空見慣地告訴她,這是為了“保護”。
看着治療後雙眼渙散的女人,她第一次有了強烈的悲涼。
“這位是成醫生,你的主治醫師。我姓顧,負責調查時晴的案子。”
——這句開場白,她早已說過許多遍。
她抓捕過太多因超能力發狂的非法者,他們或是清醒,或是被超能力反噬,作出種種危害行為。她對他們很少有同情。
可她從來沒見過像趙子延這樣的“被抛棄者”——帶着不被看見的創傷與痛苦,隐沒于人潮中。
或許某一天,她也會被抛棄。
一雙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是成博洋。
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趙子延早已阖上眼,嘴唇微動,自顧自地喃喃着什麼。
“AIX-04,對,是她。”
“誰?”顧臨溪湊近聽到,心中一沉。
“人造人,那女人是超研院的人造人。”
趙子延睜開眼,認真地看着顧臨溪。
“人、造、人。”她又一字一頓的重複。
這下成博洋也聽清了。他沒有太過詫異 ,鎮定地問:“你記得超研院?”
趙子延喉中一梗:“我記得一些。每次發病,神智恍惚時,我好像能夠想很多事情。
一開始,我以為是臆想。
可後來我看到了、看到了書靜的日記,竟和我臆想的詞重合了……
她總叫我回來,可我都這樣了,怎麼能拖累她呢?”
顧臨溪急了起來:“人造人,也是趙書靜在日記中寫下的?”
“對,有一天,我收到了她寄來的日記,接着,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這日記想必也落到了時月等人的手裡。
漫長的靜默。突然,顧臨溪被輕輕拽住了衣袖,趙子延嗓音發顫:
“是我在說話嗎?我在說什麼?”
成博洋用眼神示意顧臨溪後退,他重新給杯子添上熱水,遞回到趙子延手中,低聲說着什麼。
見此情景,顧臨溪也隻能離開。
好一會兒,成博洋才出來。
“人造人的事,你知道嗎?”顧臨溪擡眼看向他,語氣不輕不重。
“我提醒過你,趙子延的話不能全然相信。”
“博洋,你覺得那是妄想?”
“我不知道。但看起來,你傾向于相信她。”
顧臨溪擺擺手,不想再談。
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意氣用事,若不冷靜冷靜,恐怕很難作出正确決策。
她嘩一下推開了手邊的窗,冰涼的雨絲飄在身上,壓抑的空氣總算流動起來。
成博洋就站在她身後兩步的距離,目光越過她的肩,投向遠處那顆參天的榕樹。
而後,又落回她輪廓分明的側臉。
她緊緊抿着的唇猛地一松,轉過身,恢複了沉靜自若的神色。
“我走了。”
成博洋聽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