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延還在這裡接受治療。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保守治療,沒有别的手段能讓她痊愈。
另一方面,也是變相地囚禁。
這個時間點,她多半已經睡了。
顧臨溪習慣性地來到她的病房門口,從探視窗往裡看了看,卻發現她呆坐在床上,對着窗外出神。
那窗上裝了密密的鐵網,将天空切分成了小小的方塊。
顧臨溪不由得想起,她也以同樣的角度,看過這樣的天空。
具體是怎樣的光景已經記不清了,那是一段空白的記憶,僅能從旁人吞吞吐吐的言辭中拼湊出一二。
壓下情緒,她輕輕地轉動把手,驚動了趙子延。
“打擾你了。”
“沒關系。”趙子延淡淡地回應,對她的到來已經習以為常。
“今天怎麼樣?”
“老樣子。”
“老樣子,”顧臨溪笑了笑,“沒有變壞,是好事。”
“讓我回家吧,我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
“時晴費盡心思讓你現身,自然不會放過你的。那天你也看到了……”
“可書靜怎麼辦?!帶我去找時晴,我願意交換,換她出來,他們不就是需要一個實驗對象嗎?我可以當——”
“子延,”顧臨溪打斷她,“從我這裡離開後,他們不會再相信你了。”
趙子延無力地垂下頭,雙手捂着臉,良久,嗚嗚地哭起來。
短短五年,她的容貌已經大不一樣。病痛與哀愁讓她迅速蒼老,可她也比任何人都堅強。
脆弱的理智一次次被摧毀、重建,隻為了救出至親。
哭聲漸低,轉為隐忍的抽泣,顧臨溪遞過一張紙。
視野迷蒙,光線昏暗,趙子延好不容易才看清紙上的字:
我會幫你找到趙書靜。
落款是工工整整的“顧臨溪”。
“放心吧,好好休息。”
直到顧臨溪關上門離開,趙子延都沒說話,紙條被攥得發皺,淚水滴落在上面,墨迹暈成一團。
許久,她重新将它展平,鄭重地夾進了日記本裡。
坐進車,顧臨溪才回撥了顧臨瀾的視頻通話。
“你在哪,烏漆嘛黑的?”
“車裡,”她說着,按開了燈,“怎麼突然打電話?出什麼事了?”
“超研院内部消息,他們認為那顆原證物編号為br001的晶石被人替換了。”
“什麼時候——”
“聽我說。他們在反複測定晶石輻射之後,發現怎麼都與當時五部給出的數據不同,能量衰減不連續,因此推測被人替換。
我看到報告,發現出現數據斷層的時間節點,正是你在機場察覺到異常的那天。”
“有内鬼,”顧臨溪馬上反應過來。心髒跳得很快,讓本就勞累的身體更加疲憊,但大腦卻止不住地高速運轉,“極有可能就在超研院、在工作小組裡。”
“怪不得偏偏是那時候,怪不得要讓總部收走晶石,原來是更方便下手!”
她嘴唇緊抿,很快意識到棘手之處在于,工作小組的成員都身居要職,若他們之中有人就是背叛者,那就保不齊要牽扯勾連多少人。在明确對方的身份之前就貿然出頭,有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再想想辦法,”顧臨瀾突然壓低了聲音,“晶石極有可能又回到綏港了,你千萬别輕舉妄動。”
“嗯,你也小心些,别把自己暴露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有什麼打算一定要提前跟我說,還有……”
她嘶了一聲,緊緊按住傷口,對話戛然而止。
“行了,我知道。”顧臨瀾在那頭無奈地看着她。他再清楚不過,有些話勸了對方也隻會當耳旁風敷衍過去,因此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說。
他少些責備唠叨,她反而還不會總試圖遮掩逃避。
“很晚了,挂吧。”她撐着頭說。
“晚安。”
她熄滅燈光,車裡又恢複了黑暗。
此時一條條消息通知像連珠炮似的彈了出來——
嚴歧南:還不回家嗎?
嚴歧南:顧部長,您還要忙到幾點,能不能給卑職一個示下?
……
嚴歧南:你再不給個準信兒,我就要被葉晟煩死了!
嚴歧南重重地按下發送鍵,吐幹淨嘴裡的泡沫。接着便聽到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顧臨溪身上帶着一股冰涼的潮氣,極勉強地彎起嘴角解釋:“在開車,沒來得及回。”
見她如此模樣,嚴歧南不禁一怔,抱怨的話也都忘了。
“怎麼了這是?”
“早上那起車禍還沒有眉目,”她一面說一面換了拖鞋,走進廚房,“司機多半也是無辜的,查了他的背景和社會關系,都沒有可疑。”
冰箱裡隻剩下一聽啤酒,她想也沒想,拉開拉環一口氣就喝了大半。
“這幫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我真害怕。”
她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口,嚴歧南卻已經明了。
“我們一定能把他們繩之以法。”
“還有一件大事,”顧臨溪搖搖頭,鄭重地看向她,“總部,有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