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煞費苦心,編造不存在的故事,設計了我的人生,”嚴歧南擡起頭,将面前的人一個個地看過去,“思想、人格、記憶……到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頭發絲,都在你們的掌控中,每一次的洗腦、矯正,都在讓我變成計劃之中的那個人。怎麼,害怕了?想過會死在自己造出來的東西的手裡嗎?”
“這也是,計劃之中的事情。”
許玉綸從容地走來,嚴歧南的瞳孔一震。
“你不恨臨溪,你不會恨她的,我再清楚不過了。其實,臨溪什麼都不用做,她隻要出現在這裡,你就一定會為了保護她、撇清她的幹系,主動送上門來。
這一刀,臨溪可算是白受了。
你看,你甚至沒有給我帶來一點兒驚喜,歧南。”
顧臨溪感受到了她愈來愈劇烈的顫抖,連忙扯住她的衣領:“别聽她胡說!你聽見沒有?!”
顧臨溪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在喊,可嚴歧南仍是置若罔聞。蒼白而徒勞話語,抓不住懸崖旁搖搖欲墜的人,就在許玉綸離她們隻有一步時,沉默已久的嚴歧南握刀的手一松,展開雙臂輕飄飄地撲向許玉綸——
就像一個擁抱。
轟隆的悶響撞入顧臨溪的顱内,她眼睜睜地看着嚴歧南身軀劇烈地一抖,如散了架的人偶墜倒在地。
血從嚴歧南的口鼻中淌出,五官已經扭曲得看不出模樣,顧臨溪捧起她的臉,那雙湛藍的眼珠早已被血污染,沒了光澤。
共振。她麻木地扭過脖子,莫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旁。
“顧部長你沒事吧?”
莫舟作勢要彎腰扶起顧臨溪,她失神地跪坐在那兒,臉上、手上都是血。聽見莫舟喊她,她遲鈍地掀起眼皮,看到那張臉的一刹,原本以為恨意會淹沒理智,卻發現自己已經無力做出任何反應。
“你别靠近她!”
葉晟拽起莫舟的領子将他砸到牆上,他眼中的怒火不再遮掩,沉默的仇恨在此刻終于爆發。
不容莫舟反應,劈頭蓋臉的拳頭已經落下,他感到身體一涼,寒意從皮膚沁入内髒,鋒利的冰花在體表凝結、生長,刺破血管。
血液沒有流淌,它們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器。
他沒有喊出聲,隻看向許玉綸。
強度高到足以讓内髒和骨頭瞬間爆裂的共振,也讓他流失了過多的體力。他知道自己無法與葉晟抗衡。
幾個理事早已被眼皮子底下這駭然的景象震驚,遠遠地退在角落,而謝荀等人則靜立在許玉綸身邊,等候她的指示。
許玉綸則垂眸凝着顧臨溪。
“葉晟!”顧臨溪突然回神,推開扶着她的高晨,朝葉晟撲去,“别這樣,冷靜點……”
她擋着他的胳膊:“别殺他,否則,你也會沒命的。”
不是不恨,可她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許玉綸在等他動手,隻要冰刃刺穿了莫舟的心髒,那麼兩個知曉秘密的人就“合理”地消失了。
或許許玉綸也在等她失去理智的那一刻。
葉晟松開手。他艱難地轉過頭,再度看向嚴歧南。她深深地陷在猩紅的地毯之中,四肢以一種别扭的角度癱在地上,狼狽而倔強。
“向良,把她帶走吧,”許玉綸經過他們的身邊,朝門外走去,“做得很好,辛苦了。”
掠過耳畔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柔和,顧臨溪卻是一顫。
白布掩住了那具軀體。
顧臨溪緊緊攥拳,抑制着要沖過去将她奪走的沖動。好幾次邁出腿,又仿佛踩進泥沼中般動彈不得。她伸長了手要去抓,可那一角冰冷堅硬的白色劃過指尖,随即就被重重人海隔開,消失不見。
她的眉頭蹙了蹙,似乎沒料到,自己竟真能冷靜到如此無情的地步。
這就是永别了——她想——永别,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再也等不到那人回家了,意味着……
她腦子一片空白,隻有一個聲音在反複質問:你沒有感情嗎?
“我是不是不應該……”她怔了怔,避開了葉晟關切的眼神。
“你是對的,我太沖動了。”
他聲音極輕,似自言自語:“以後,一定還會有機會。”
顧臨溪卻聽得清楚。
她深知這不是針對莫舟的仇恨,殺掉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除此之外,罪魁禍首之中,有她的家人,她不能傷害他們,更不能牽連身邊無辜之人。
許玉綸為了鏟除嚴歧南,用她來做誘餌,又為了考驗她的立場,罔顧堂堂特遣隊隊長的死活。哪日若想除了她,豈知不會再用同樣的手段,犧牲她的親人與朋友?
她這個人的命運,從一出生就在ADCA的掌控之中。
她蜷了蜷手指。裹着繃帶的小臂還是麻木的,無論如何努力,肢端都不聽使喚。
她歎了口氣,不再嘗試。
“葉晟,我還能怎麼辦。”
“活着,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