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臨溪把手上的文件夾往桌上一扔,眼也不擡:“不同意。”
會議室鴉雀無聲,持續了一早上的低沉氣壓終于找到了爆發口。
謝江海和路青檸交換眼神,段绫看着她,抿了抿唇,試探着開口:“部長,我沒問題,可以協助一部……”
“我說了不同意!你就這樣回,他要是有意見就直接來找我。”顧臨溪站起來,目光掃過桌前的幾人,最後落在段绫身上,“以後再有協助申請,一律駁回。散會。”
“部長!部長,”段绫緊追兩步,“我認為不妥,能力者各有優勢,行動部之間借調人手很正常的。況且,局裡早已同意,我們拒不配合,怕也不好交代。”
她提高嗓門:“交代?!這兒還缺人,我上哪兒借去?”
“事務組的工作還能排得開,我會交代好。借調的三天,加上後期恢複的時間,最多四天我就能回來。”
段绫不是沒有看懂顧臨溪眼底越燃越烈的怒火,也并非不知道重要的并不是所謂的工作安排,但她還是迎着那目光一字一句地說完了。這件事本沒有拒絕的借口,她必須講明道理。
顧臨溪不可能保着她一輩子,隻要一日在ADCA,就一定會有用她的那天。
況且,沒有作用的人,也沒必要留下。
顧臨溪突然揚起嘴角笑了。
她下巴微擡,垂眼睨着眼前的下屬,眸光乍冷:“好,如果這是你的意願,那我同意了。”
“那我去回複。”
“阿绫,”她沒有讓開去路,“總部一直想讓你回去,我可以放你走。”
段绫臉上閃過驚詫,失聲問:“什麼?”
“好好幹。阿檸,跟我出去。”
“臨溪!你等等!”謝江海一個箭步拉住她,“你别沖動,阿绫說得在理,咱們沒必要給人留話柄。況且,她也覺得沒問題。”
路青檸也趕着勸:“是啊部長,還是、還是冷靜下來再說——”
“是有道理,我同意了。有什麼問題嗎?”
“那何必要把阿绫調走?”
“阿绫,”顧臨溪把胳膊從謝江海手中掙出,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皺,“在我這兒的幾年,怕是已經讓你忘了以前是什麼樣子。我早就說過,不會再讓你遭受那種痛苦,可如果你還是願意……”
她頓了頓:“願意被他們毫無底線地利用,至少别在我的眼皮下。”
話音一落,就連謝江海也沉默了。段绫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正如顧臨溪所說,平靜的日子過久了,他這個旁觀者也險些忘了曾經那觸目驚心的震撼。
他看向段绫,她站在那兒,盡力維持鎮定,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臨溪,你是好心,可你也為她想想。”
“為她想想?”顧臨溪冷冷地重複了他的話,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麼可笑。自己的所作所為,在面前這幾人看來,原來隻是一廂情願的好心。
既然如此,還要再堅持什麼呢?
她不再解釋,摔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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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萊是偶然路過的。
她下車走近,看到顧臨溪抱着雙膝坐在海堤上,嘴裡咬着燃到一半的煙。
冬季的海風寒得刺骨,顧臨溪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風衣,風把她的頭發和衣擺卷起,缭繞的煙也撲在臉上。
“臨溪?”
顧臨溪猝不及防,被嗆得直咳嗽。
“是你啊。”
她轉開目光,赫萊不知道她為什麼看上去有些心虛。
“怎麼穿這麼少?好冷啊。”
赫萊說着,就把圍巾解下來要給她圍上。
“不用了,謝謝。”
顧臨溪推開的動作很果斷,赫萊倒沒怎麼在意,踩着一旁摞起的磚塊爬上堤壩,将圍巾鋪在腿上,連帶着把顧臨溪也蓋上了。
“怎麼了你,嗯?”
“不想上班。”
赫萊哧地笑出聲:“你也有今天。”
“是啊。”她敷衍地應聲,心裡想的是赫萊什麼時候走。
可對方明顯不打算把她一個人丢在這兒。就像大學時那樣,她不說話,赫萊也不問,就在一旁自若地忙着自己的事兒,二人間有着某種無言的默契。
但此刻,她的心态已截然不同。
她隻覺得煩躁——每一個人的親近、每一段關系的維系,都讓她感到壓抑至極。
直到赫萊打了第三個噴嚏時,她才忍不住開了口:“回去吧。”
“你走麼?我跟你一起。”
“嗯。”
她還是妥協了。
與赫萊無關——她暗自勸慰自己。
“來,”赫萊率先跳到地面上,俏皮地笑着伸出手,“來呀,别怕。”
顧臨溪久久地站在堤上,垂眼看着赫萊燦爛的笑顔,她的眼底映着夕陽的光,黃澄澄的,像是水晶,又像是橙子味兒的水果糖。
她聽見海潮在撞擊堤壩,激起白色的浪,層層疊疊,周而複始。
她笑了笑——或許看起來隻是嘴角細微地抽動——往後退了幾步,身體向後仰去。
“臨溪!!臨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