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臨溪卻隐隐覺得沒這麼簡單:“給我注入晶石,是為了讓我作為晶石的培育容器?”
這說不通。顧臨溪自認在超研院的心目中還沒那麼廉價。
何欣果然支吾起來:“倒也不是,超研院想知道晶石的作用機制,隻有你是最合适的。”
“不是隻有我吧,”顧臨溪有意無意地瞥向頭頂的攝像頭,目光又落回何欣的頭頂,“安文悅,她在哪兒?注入晶石的實驗,一開始就是在她身上做的吧。”
何欣到立即道:“你不能見她。”
那就是了。顧臨溪心裡有了數。
“我不是來為難你的,我就想知道她的情況,人還好嗎,僅此而已。”
“你放心,”她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等實驗終止後,會把她送出來。”
“不是活着送出來這麼簡單,何、主、任。”
“你想怎麼樣?”
“我要她馬上退出實驗,完好無損地出來。”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們還要做什麼?我已經這樣了你還不滿意?”
她騰地站起,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身向前,天花闆投射下的燈光被她擋在身後,投下的陰影壓向何欣。她的臉上沒有情緒,聲線平緩,僵持間,何欣甚至有一種她在笑的錯覺。
她忽然擡起手,何欣下意識地往後一躲,卻見她的手不是朝着自己來的,而是伸進領口扯開扣子,捏住了繃帶的一角。那一圈圈纏繞在右肩的繃帶頃刻間四下散開,被切斷的布片雪花一般落下。
随之暴露出的,是将愈未愈的傷口。
傷口縱橫交錯,深淺不一,最長的一條沿着鎖骨上方,蔓延至氣管處。
“……抱歉。”何欣的喉嚨裡發哽,她費勁地咽了幾下。胳膊被不由分說地拽過去,她的手觸到傷口,濕潤的觸感讓她心裡一驚,想要縮回手,卻被顧臨溪牢牢地扼住手腕。
“看清楚了嗎,你們加在我身上的傷痛,比這個強百倍千倍。你還要讓更多人像我一樣嗎?”
何欣的腕骨被掐得生疼,卻不敢掙脫,她隻要稍微一動,就會碰到那些看起來随時要崩裂出血的傷痕。它們占滿了她的視野,就像母親手腕上的那樣,她彷佛又看到絲絲縷縷的血色在溫熱的水中蕩開,最終化為一池刺目的紅。
“我沒有辦法,這不是一條可以半途而廢的路。”
顧臨溪松開手,低頭扣好扣子,又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
“隻要人在你手上,你就有辦法。我沒有猜錯的話,晶石在安文悅身上應該發揮了不錯的效果,這也是你們在我身上實驗失敗後卻還遲遲不肯放人的原因——她反而成了唯一的希望。”
“說的不錯,”何欣的狀态有些萎靡,“起碼在現在看來,她的狀态很不錯,因此超研院不會輕易放人。我挂着主任的名頭,能做的卻也有限。”
“實驗是你做的,在數據上動點手腳,也不難。你比我清楚超研院的行事,不用完最後一點價值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對晶石的耐受總有上限,到那時,也是非死即殘。”
何欣垂下頭,雙唇緊抿。
“你不要有顧慮,今天我們說的話,不會有人看到或是聽到,如果你不同意,就當剛剛的事沒發生過,我會另想辦法。
她是我帶進來的人,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但我一定得做些什麼。”
“我盡力,但你也别指望一定能成。”
“明白。”
對話結束得很突然,就像顧臨溪闖進來那樣迅速又意外。何欣摘下眼鏡,将臉埋進曲起的雙臂間,她需要時間整理翻騰的心緒。
她得重新将浮現在腦海中的一個個面孔壓下,藏好,上鎖。若非如此,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才能像無事發生般,走出這扇門。
拉開腿邊的抽屜,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她伸長一隻胳膊,指尖掀起緊貼在底部的照片,翻了個面。
她沒有擡頭,仍是伏在臂彎,從縫隙中去看那張照片。
三人站成一排,中間的何倩笑眯眯地摟着一左一右兩個女孩。女孩都比她高,左邊那個在她的腦袋上比愛心,另一個則是規規矩矩地貼着她站,拘謹地擠出微笑。
左邊是嚴歧南,右邊是何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