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閃爍，葉晟向後退去，屏蔽門被銀蛇纏繞，生生從門框上卸下。

赫萊信手一揮，懸在半空的門轟然墜地，橫在葉晟與顧臨溪之間。

“剛剛那麼嚣張，現在畏手畏腳的，怕我嗎？”

赫萊眸中的熒光忽閃忽滅。

“這就是實驗體，”她背對着他們兀自說着，往深處走去，“曆來的實驗對象，都被關在這兒，徐銘、夏雯雯……哦，還有你上次想知道名字的，他叫——算了，我也不記得，人太多了。”

她的語氣平靜異常，顧臨溪緊緊盯着她的背影。

随即，注意力就轉移到了眼前的景象上。

鐵格栅後，是兩列一組的格子間，每個格子間内是一人寬的床，比監獄還局促。除了七八個人抓着格栅擠作一團，争先恐後地呼救，其餘人都坐在床上，或是呆滞地抱着雙膝，或是低頭嘴中念念有詞，對騷動視而不見。

他們都統一身着藍白條紋的病号服，有男有女，看上去年紀都不大。

“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赫萊把手放到鎖扣上，一個女人就緊緊地抓住了她。

“我是要放你們出去，”她輕聲安撫，臉上露出晦暗不明的笑意，“不過，我說了也不算。”

她轉過身來，看向顧臨溪。

“今天，不會有人能從這裡活着出去。你一開始就是這樣打算的對嗎，顧臨溪？”

她的話引起了更大的恐慌，有人開始瘋了一般地砸門，顧臨溪看到那人的眼裡泛着渾濁的白光。

“我會救你們。”顧臨溪走近。

“好啊！”赫萊的聲音陡然拔高，“那就交給你了。”

她莞爾一笑，明媚的神采一如相識之時。

“赫萊……”顧臨溪還想說什麼，赫萊已經把手指按上了門邊的識别器，“指紋識别通過”的語音響起，她在按鍵上輸入一串數字。

她按得擠重，手指顫抖，眼角忽地落下一行淚。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格栅四周閃起綠光，閃光的節奏與意義不明的提示音同步，所有目光齊齊看向它們——

嘀，嘀，嘀。

顧臨溪被人往後猛拽，火光瞬間吞沒視野，所有聲音一齊消失，意識沉入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灼熱的空氣灌入鼻腔，她驚懼地醒來，止不住的劇烈咳嗽讓她吸入了更多煙塵，她渾身沉重不堪，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葉晟？”她回頭愣愣地喚道。

葉晟垂着頭一動不動，還保持着将她護在身下的姿勢。

“……部長！部長！你們在哪？”

路青檸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通訊器裡傳來。

“在、在負五層，西側，”她抑制不住地顫抖，幾乎是喊出來，“葉晟重傷昏迷，急救來了嗎？！”

“在路上了，我馬上去找你們。”

她咬牙翻過身，将葉晟扶起。他半個身子已經血肉模糊，左臂扭轉着，呈現不正常的角度。

她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撕下衣服給他止血，興許是疼痛的刺激，葉晟手指一顫，微微睜眼。

“臨溪……”

“我在，我沒事，”她慌忙回神，“急救快到了，你再堅持一下。”

他費力地擡手，撫了撫她的後背：“不是、不是你的錯”。

她咬唇不語，臉頰輕輕貼着他的額頭。

火還在燃，一具具焦黑的殘肢散落在腳邊，轉頭，赫萊殘破的軀體仰面倒在那兒，明豔美麗的面容模糊難辨。

她靠緊了懷中的人，虛弱的氣息讓她害怕、讓她後悔。她覺得自己像在夢中，又像是此刻才從夢中醒來。

“有、有冰牆緩沖，傷、不嚴重，别急……”

她閉上眼，輕輕點頭。

“部長！”路青檸遙遙地喊。

看到這慘烈的景象，路青檸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是實驗對象，赫萊引爆了炸彈，把他們都……”

“先離開。”葉晟仰頭，攥緊她的衣角，“别說了。”

路青檸把手搭在二人的肩上：“這裡危險，還是就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說。”

說罷，場景瞬間轉換。同時帶上兩個人是路青檸的極限了，躍遷的距離自然是嚴重受限，他們依舊身處研究所中。

“你們先走，還有事情沒了結。”顧臨溪背對他們，低聲道。

“不行，你一個人，要、要做什麼？”

“阿檸，通知所有人離開研究所，全部撤離後告訴我，她輕推了一把路青檸，“别耽誤時間了，我很快結束。”

她眼裡幾乎是哀求，路青檸怔了怔，點頭應下：“我随時來接你。”

他們的身影消失後，顧臨溪突然跪倒，劇烈地嘔吐起來，胃裡沒有食物，先是幹嘔，而後就是混着血的胃液。

她知道事情還沒結束，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癱軟，眼前盡是扭曲焦黑的屍身。

她早該看出赫萊不對勁，赫萊那麼恨自己，每次見面都恨不得要打起來，為什麼偏偏這時卻如此冷靜？

哪怕早發現一秒，事情都不會變成這種地步。

她伏在地上，手掌被尖銳的碎石劃破，洶湧的情緒過電一般穿過身體，又驟然平息。她重新站起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掌心彙起氣流。

沉悶的空氣流動起來，由地面以上貫通至地下，風帶着黑煙漸漸充盈至整個空間，她走過一間間實驗室，将尚存的器材與藥劑盡數砸碎，大量的液體潑灑出來，刺鼻的氣味愈發濃烈。

“部長，撤離完畢。”

“好。”

她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擡手遮住了刺眼的天光，風從身後吹來，揚起發絲。火舌被風推着向上蔓延，越燃越旺，頓時廢墟成了火海，她閉了閉眼，徑直向前走。

除了灰燼，什麼都不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