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拉納咽回了幾欲脫口的話,如果他想,根本沒有人能忽視掉他的天賦。
尤其是他的院長還是那樣一個‘舉賢任能’的人,絕對不會放過能為他帶來長遠好處的苗子。
可西弗勒斯卻沒有這麼做,因此她不能替他做決定。
所以埃拉納隻是詢問的看向莉莉,“那你呢?是非常想要去這個比賽嗎?”
埃拉納相信如果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西弗勒斯會在最後期限前,讓斯拉格霍恩教授意識到還有這顆險些被他遺漏的明珠。
即使這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
“我是有一點好奇啦,傳說中的黃金坩埚是什麼樣的,它真能用于熬制藥水嗎?我隻知道最好的坩埚材質是石英。”
莉莉沒打算向最好的朋友隐瞞情緒,“肯定也會有些遺憾啦……聽斯拉格霍恩教授說,我們真的很幸運,現在對參賽者的年齡限制,不再像以前那樣苛刻了。”
“而且魔藥錦标賽不是每年都有的,明年是第82屆,再下一次要七年以後了,到那時候我們都已經畢業三年了。”
也就是1981年。
剛想到這兒,埃拉納就不動聲色地抿緊了唇。
她沒辦法左右任何人的選擇,隻能竭盡全力的保護住身邊的人,為一個不清楚有沒有轉機的可能拼盡所有。
“艾拉,想什麼呢?表情這麼嚴肅的?”
莉莉歪着腦袋,湊近去看那雙醉人的琥珀酒,用裝有茉莉紅茶的酒杯靠近埃拉納的那隻。
埃拉納迅速收起了不合時宜的情緒,原本捏取杯柄的動作,也跟着她換成了托拿杯身的姿勢,往前伸了伸。
與另一支酒杯輕輕碰出了細響,埃拉納輕笑着說道:“我是在擔心我們宿舍那幾個人……”
“要讓利諾比利她們知道了,肯定會埋怨咱們就隻顧着自己享受,把她們給忘了——等宴會結束了,得給她們偷偷裝幾塊甜點帶走才行,先堵住她們的嘴!”
莉莉連連點頭,笑着回應:“說的有道理!這裡的點心要比晚宴上長桌擺的那些還要精緻呢!像這種棋盤一樣的格子蛋糕,不光長得漂亮,味道還不甜膩,你絕對喜歡!”
“我特意問了小精靈,它叫巴騰堡蛋糕。”
紅發姑娘另一隻沒端酒杯的手,在糕體上虛劃了幾道,“等會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們多切幾塊帶走,别忘了給潘多拉也留一份!”
兩個姑娘有說有笑的挑選着‘伴手禮’,畢竟離以後還很遙遠呢!還有那麼多時間不是嗎?總會有辦法的。
正當她們瞄準下一塊準備收入囊中的小蛋糕時,有一道溫煦的男聲,打斷了姑娘們的甜蜜時刻:
“一直都希望能有機會認識特納小姐,之前都隻是在台下欣賞你的表演,這次終于可以近距離接觸到本人了。”
“特納小姐比我想象中更加光彩照人,紮克瑞·斯沃特,請小姐原諒我的唐突打擾。”
語氣是不帶有任何攻擊性的謙和儒雅,可埃拉納卻本能的産生了一種排斥。
“斯沃特先生過獎了,這幾次演出能順利登台、收獲到好的反響是樂隊全體成員的功勞,這份榮譽可不是我一個人的。”
精準捏取杯腳的年輕紳士,瞥了眼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豪邁的托握酒杯肚的兩位小姐,眼底多了些了然的輕蔑,卻沒有更明顯的表露出來,
“聽聞特納小姐在北約克郡的霍沃思定居,我一直對麻瓜文學的誕生地很感興趣。”
斯沃特嘴角挂着無懈可擊的微笑,“或許我能有這個榮幸,請您帶我領略一下小鎮風光?”
埃拉納把手輕輕放在莉莉攥緊的手指上,無言的安撫着被誘導套話的姑娘。
“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裡的藏書,難道還不能夠滿足您嗎?霍沃思可沒有那些著作裡描述的不着邊際的浪漫。”
甜蜜醉人的琥珀酒直視着他,埃拉納意有所指的補充道:
“有的隻是貨真價實的文字和實事求是的思想而已,遠比你想象的要無聊乏味的多。斯沃特先生還是不要憑自己的判斷來下結論。”
“更何況我與斯沃特先生之間并不熟悉,不方便做您的向導。”
斯沃特真不愧被評為交際家,即使遭到
冷待,也能很快的調整策略。
儒雅紳士從外袍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絨布盒,勾着笑遞向埃拉納。
這可是前面幾位淑女都沒有的待遇,或許是因為還不等他做到這一步,那些小姐們就已經與他相談甚歡了。
“我一向覺得隻有鮮花才配得上美麗的小姐,隻可惜它們太過脆弱,從枝杈上剪下,不出幾天就會凋謝腐爛。”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它,”見她無動于衷,斯沃特幹脆自己撥動了旋鈕,“不得不說,真是令人震撼的巧思。”
黃色托帕石雕出的玫瑰從含苞到綻放,經曆開到極緻的頹靡後,又再次回歸花苞的狀态。
“雖然還是避免不了沾上了點庸俗,但能勉強還原這份美麗,也算是它物盡其用了。”
斯沃特把掌心裡托着的玫瑰胸針,又朝前送了送,“珠寶贈美人,還希望特納小姐不要拒絕這份心意。”
“我恰恰認為隻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才是珍寶。”
纖細的手指沒有絲毫猶豫地扣上了盒蓋,那枚璀璨奪目的玫瑰胸針重新回歸了黑暗。
“感謝斯沃特先生的慷慨,但你大概還不了解我。”
“我這個人自由散漫慣了,這一秒還在手裡攥着,下一秒就不知道丢到哪裡去了。”
“還是送給更懂得欣賞它的人吧。”
埃拉納審視的掃了眼他價值不菲的禮袍和腕間佩戴的手表,“以及我認為還沒有到能自食其力的地步,就不要給家裡增加負擔了。斯沃特先生,你覺得呢?”
無往不勝的交際家面對難纏的刺猬姑娘,差點沒能控制住嘴角的波動。
深吸了一口氣後,斯沃特又接着試探道:“特納小姐是對蜂蜜檸檬蘇打沒那麼鐘愛嗎?”
埃拉納瞥了眼手裡的酒杯,這人還真是觀察入微。
耳邊溫潤的聲線還在繼續,“就像斯拉格霍恩教授說的那樣,在這裡我們可以完全放松下來,不必勉強自己迎合誰的口味。”
“說不上喜歡但也沒有多讨厭。”
溫軟無辜的琥珀酒對上另一雙勢在必得的眼睛,“‘不必勉強自己迎合誰的口味’,這句話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但願斯沃特先生可以。”
一貫的儒雅面孔少有的龜裂,斯沃特不得不承認這位霍格沃茨首屈一指的美人,是真的看穿了他的意圖。
他也明白在她身上是讨不到任何‘好處’了。
斯沃特竭力克制的臉色,在轉身的刹那陰沉了下來。
他洩憤似的踹了一腳來不及反應、差點撞上他的家養小精靈,那塊熱氣騰騰的維多利亞蛋糕,好險沒整個摔在地上。
悅耳動人的嗓音罕見的帶上了怒氣,“斯沃特先生,這裡的每一滴酒水、每一塊點心都是由小精靈們供應的,連你手裡裝模作樣拿着的木桐紅酒,也不例外。”
“就算吝啬到不說一聲謝謝,斯沃特先生也應該有最起碼的尊重吧?”
“難道你隻顧着鑽研投機取巧的門道,卻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嗎?”
那副鑲在臉上的紳士面具,徹底維持不下去了,斯沃特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道,“我還不需要一個連最基本的社交禮儀都不會的、冒牌淑女來教訓我!”
他憤恨的将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兇狠的剜了眼這個表裡不一的冒牌淑女。
緊接着迅速轉移了陣地,去尋找下一位識趣的‘伯樂’。
就在斯沃特剛瞄定了斯萊特林的小布萊克,收拾好所有不快的情緒,準備朝他走過去時,他手中的空酒杯卻突然毫無征兆地落地。
酒杯摔落的聲音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任誰都沒想到,它隻是奏響了接下來這場單人表演的訊号。
瘦高的身形連續地定點旋轉,像根貼合唱片上的槽紋而不停振動的唱針。
即使是高難度的跨越、轉體,他做起來也得心應手,敏捷協調的四肢關節,無一不散發着圓滑與熟練。
埃拉納幾乎可以肯定,這位交際家私下裡應該練習過無數遍,才能連這麼張揚的動作,都做得美觀而流暢。
每一次調轉身體,都能在下一刻面沖衆人找準位置行禮亮相。
尤其斯沃特臉上的表情控制得相當好,就像是他真的自願為今晚的來賓們,來上一段助興舞蹈似的。
可經曆過前兩次‘演出’的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查不出原因的詭異行為又出現了。
還不等焦躁的情緒發酵,這場有些突兀的演出,就以一種血淋淋的場面戛然而止。
不管斯沃特再怎麼克制自己,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和逐漸綿軟的力度,都曝露了他體力不支的事實。
下一次的彈腿起跳時,他就因為重心不穩,徑直摔在了面前那摞疊起的香槟塔上。
連帶着一旁的桌布和端放在上面的精美糕點,全被掼到了地上。
一時間酒杯的破裂聲、糕體被打散壓癟的悶響、目睹全程的人們的驚呼,以及
碎片劃過皮膚的撕扯聲接連響起。
這種狼狽的場面,倒在地闆上的斯沃特卻根本無暇顧及,因為他還在抽搐抖動。
他的四肢仿佛有自己的想法,明明已經傷痕累累了,卻還要反複在玻璃碎片上摩擦。
那副無懈可擊的假面,早就在這種漫長的折磨裡崩裂了。
他的臉上隻剩下驚恐,甚至連疼痛都來不及反應。
“Immobulus(冰凍咒)”
衣着考究的斯拉格霍恩斂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從沒有過的嚴肅和憤怒。
衆目睽睽之下這已經是第三起了,更何況還是在自己的辦公室,他寄予厚望的學生受到了這種傷害。
即使斯拉格霍恩第一時間就采取了措施,栽倒在地的男生的慘狀,看上去
也足夠觸目驚心。
被咒語凍住的除了他不聽話的四肢、潑濺的酒水、稀稀拉拉的奶油點心,就連打滿蠟油的地闆也結了層白霜。
他摔倒的那一小片地方,就在魔咒打造的霜凍裡綻開了血花。
在場的學生們都不忍得别開了頭。
不論是仍沉浸在交際家投其所好帶來的愉悅裡,還是清醒分辨出那些談話裡的試探的人,都很難不對斯沃特産生憐憫。
隻有一雙灰色的眼睛,緊盯着那隻被摔得零七八碎的酒杯,和碎片上殘存的酒紅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