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潘多拉眼下的青黑,“你又熬夜搗鼓零件了,以後最好還是别這樣了吧?或者挪到白天研究呢?因為晚睡,我的頭到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
潘多拉依舊面色嚴肅,“我都知道了,埃拉納,你可以不用強撐……”
“诶呀,炒蛋都要放涼了!這可是我廢了好大力氣從雙胞胎手裡搶的呢!”
嗅到一絲危險的萬事通小姐誇張地打斷了潘多拉,“我們起晚了嘛潘多拉,腦子還是懵的,有什麼話咱們下課再說!趁這會教授還沒來,讓我們先踏踏實實的吃完早飯?”
特琳薩不指望‘耿直’到一定程度的潘多拉,能看懂她的眼色。
幸好她們學院的名聲在外,就算有再緊要的事,也不能剝奪她們享用美食。
果然,脫離鷹群的潘多拉盯着埃拉納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回了座位。
上課鈴也在這個時候響起來,埃拉納迅速對着桌面施了個清理一新,踩着時間收拾好‘殘局’,還來得及給剛進教室的弗立維教授一個微笑。
弗立維教授愣了愣,随即回應了個複雜卻欣慰的笑容。
特納小姐再一次讓他感到不可思議,任何人遭遇那種毀滅性的打擊,都可能絕望到崩潰,甚至一蹶不振。
可在她身上找不出任何迹象,依舊能展露笑顔,那股昂揚向上的生命力,沒被任何陰霾遮蓋。
真不愧是他們幾位教授都一緻看好的學生。
他沒按教學順序要他們先複習修複咒,而是讓學生們進行驅逐咒的練習。
希望那些壞情緒能像這些高高飛起的軟墊一樣,被驅逐出去。
“由于特納小姐精準的施展,赫奇帕奇加上兩分。”
埃拉納抿唇微笑着謝過弗立維教授,就想轉身回座位,但他叫住了她。
“特納小姐,先等一等。”
踩在一摞書上的弗立維教授,從口袋中掏出了個畫着星星的鐵罐,揭開拉環後,倒出了裡面的仙女蛋糕。
你能想象十幾隻彩色的精緻點心,頭頂着奶油和糖粒在你面前大跳牛仔舞嗎?
一年級期末那顆跳踢踏舞的鳳梨,在它們面前都要甘拜下風,盛放它們的紙托都要被甩掉了。
彈簧一樣的跳動,熱情而歡快,明明沒有音樂,這些五顔六色的小蛋糕們仍然跳得起勁,看得埃拉納都手癢想給它們伴奏了。
謝幕的時候,奶白色的仙女蛋糕還捂着腦袋上的雪頂,撿起剛才掉落的小草莓,冒冒失失的跑回了罐子。
“弗立維教授,它們真的很可愛——”
不過,掉隊的奶白色要知道這麼快就會被人拿出來,應該也不會那麼急迫了。
弗立維教授把小蛋糕遞給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放它出來跳一段,它會的舞種可不少!當然了,餓的時候,還可以墊墊肚子。”
見小蛋糕似乎聽懂了般瑟瑟發抖,埃拉納笑着說,“我會舍不得吃它的,畢竟它那麼可愛!”
“特納小姐,一切都會過去的,如果有什麼想不通的,我雖然不是你的院長,但我辦公室的大門會永遠敞開。”
“呃好,謝謝弗立維教授。”
埃拉納頂着背後憐愛的目光,一頭霧水的回了座位。
是她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對嗎?為什麼大家都很不對勁。
鈴聲響起,特琳薩抓着她的手就狂奔出教室,好像身後有人在追似的。
“到下午的變形課之前,還有大把休息時間,我們有必要這麼着急嗎?”瑞琪兒氣喘籲籲的問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我這不是怕盧卡斯被吃掉嗎!咱們宿舍有一隻鹦鹉,一隻倉鼠,它們可都是吃蜘蛛的啊!”
姑娘們半信半疑的下着樓梯,在走到門廳時看到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布告欄,特琳薩卻一反常态的催促她們趕緊離開。
埃拉納的懷疑到達了頂峰,也不用她特地留意,路過的學生還在持續着這種不正常:
他們紛紛向這邊投來異樣的眼神,不同顔色的兜帽出奇的團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或許那些人以為壓低了音量,就能不被察覺的議論。
可他們大概忘了埃拉納的耳力超乎尋常的靈敏,或者即便知道也不在意。
“我還覺得她挺好的呢!真沒想到……”
“歌唱得好,不代表人品也好,你瞧她給那幫男生勾得神魂颠倒的,就跟中了迷情劑似的——”
“是遺傳也說不定,上面的女人跟特納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一定是她媽媽!”
“都能看出來她以後的樣子,有那樣的母親,真的很難不長歪吧?”
聽着耳邊傳來的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埃拉納心裡沒由來的不安,她沉下臉想上前查看,手臂卻被人用力扯住。
“别去,不能去!”
如果這時候還看不出特琳薩的用意,那她就真的無可救藥了。
“特琳薩,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埃拉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試圖通過這個舉動安撫她,“如果連你都瞞着我,就沒人可以相信了,你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不對?”
“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聽着那些議論聲越來越大,内容也越來越惡毒,特琳薩變了臉色,“我們先回宿舍,回去我全都講給你聽,這兒沒什麼好待的!我們走!”
看見她眼裡的堅決和懇求,埃拉納抿緊唇順着她的力道轉了方向,五個姑娘在衆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下着樓梯。
之前還心心念念要照顧蜘蛛的特琳薩,進門後連一眼也沒分給它。
“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嗎?特琳薩,沒什麼能打倒我的——說出來吧,我想聽你跟我說……總比,從那些人嘴裡聽到要強得多。”
望着那雙熱烈堅定的琥珀酒,特琳薩艱難的走到了自己書桌前,從廢紙簍裡刨出了兩本畫冊和一份報紙。
她别開眼不去看它們,對着手心施了個清潔咒,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把這些遞給埃拉納。
“你聽我說艾拉,這些都是胡編亂造的,是有人故意針對你的!你要是當真了,才是稱了他們的意!”
她面露不忍,注視着面前的女孩翻動紙頁的指尖已經開始顫抖,連忙出聲,
“你一定要冷靜,不管出了什麼事,都還有我們在!艾拉,相信我,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埃拉納少見的沒有及時回應,明明想把這些莫名其妙的雜志撕得粉碎,卻強逼着自己繼續看下去。
捏着紙頁的手用力到泛白,越往後翻,她的臉色就跟這根手指一樣,褪去了最後一點血色。
埃拉納的眼神在這一頁停留的時間最長,因為她終于弄清了她母親常年穿着保守,即使在盛夏的夜裡,也将自己包裹嚴實的原因。
蠟像的制作并不像蠟像館裡展現的那樣光鮮亮麗,整個畫面充斥着混亂與肮髒。
工廠本就狹小的空間,因為正中放置的鐵盒顯得更加局促。
觀衆的視角也被強硬的拉進了拍攝人希望他們看到的景象:
一/絲不/挂被铐住手腳的躺在鐵盒裡的,不是泥塑模具,而是活生生的人。
一個容顔清麗、身形細弱,五官輪廓熟悉到令埃拉納心口抽痛的女人。
髒污的鐵盒上方就是一桶沸騰的蠟液,它們順着玻璃管道殘忍地流向下方。
興許是拍攝人還存有最後一點憐憫,沒有讓盒裡的女人被熱油吞沒。
不過沒人會感謝他的,無論是意猶未盡的看客們,還是掐緊手心的埃拉納。
即使下一秒就會被無情淹沒,雕塑家唯一的缪斯臉上的神态,卻是平靜甚至是享受的,看不出絲毫勉強。
哪怕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已經感覺胸口裡有什麼東西像被刀片絞碎,每一次呼吸都在陣痛。
照片裡的女人還是那樣的平和而坦然的接受着命運。
就跟上一幅‘風月場’裡那個被随意擺弄的玩偶一樣,仿佛靈魂已經被剝離了。
讓人揮之不去的,除了模特臉上空洞的眼神,還有那劃開嘴角的一道疤痕。
即便那隻是唬人的噱頭,并沒真的對弗吉尼亞造成傷害。
埃拉納還是憤恨的攥皺了紙頁,她的母親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裡,成了供人玩樂的畸形/玩具,被擺成各種扭曲的姿勢,作為無數則招//妓/廣告的頭面。
溫暖的巢穴沒讓一絲冷氣鑽進來,可她卻感覺被冷風灌滿了心肺。
掐着掌心的力度越來越大,埃拉納在怨恨自己為什麼這麼遲鈍,能心安理得的在那幢房子裡住着,她看到了母親身上的印子,為什麼不繼續追問下去……
她早該想到的,能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談成的交易,不可能那麼‘輕松’。
她母親要為了每天早上她的那碗燕麥粥,付出全部的尊嚴和底線。
而她居然還傻乎乎的‘接受’了,幻想着弗吉尼亞靠着才華在報業大亨的手底下謀生,早出晚歸的養活她們倆。
雖然還是擺脫不了情/婦的身份,可尼克遜就算再不堪,也不會比老特拉弗斯更差勁了。
但事實卻是他把弗吉尼亞拽下了絕望的深淵,而自己成了她的拖累。
“艾拉,覺得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你這樣,我們看着心疼……”
幾乎和埃拉納同時看到雜志的姑娘們都默契的收回目光,驚疑瞬間轉為了憐惜。
這些明晃晃的照片和流言,足以摧毀任何心志堅定的人。
特琳薩繃緊了嘴角,将手放到埃拉納的肩膀上,試圖給她力量,
“我們都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能把你養得這麼好,你媽媽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還有我們在呢!埃拉納,你不是說過嗎?沒什麼能打倒你!”
埃拉納閉了閉眼,沒讓一絲脆弱流下,她絕不會被擊垮。
該哭的不是她,也不應該是弗吉尼亞。
她得振作起來,要為弗吉尼亞讨回公道,惡意搜集這些的不懷好意的人,賺黑心錢發财的尼克遜,還有造成她母親悲劇源頭的老特拉弗斯……
她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