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坑窪小道才走沒多久,寬敞整潔的主街就撞進了眼底。
攢動擁擠的人群,歡快明亮的色調,空氣裡彌散的誘人香氣。
難以想象幾分鐘以前,他們倆還在對付腳底下的污泥。
一樹之隔的小鎮和巷子,幾乎是兩個世界。
或許是因為居住的大多是些中産階級,比起上流社會的禮儀規矩,這裡更多了些平民化的溫馨。
街頭藝人正賣力表演着,攤販也早就将要售賣的商品一樣樣鋪展開來。
埃拉納問過了西弗勒斯才知道,小鎮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行這樣的露天市集。
聽着耳邊傳來的讨價還價的尖細聲音,西弗勒斯皺緊了眉,剛準備加快步伐離開,就瞥見身旁的白色裙角旋了個圈,迫不及待地走向其中一個攤位。
埃拉納顯然樂在其中,要知道霍沃思最多開辦些讀書沙龍和孤本書展。
這種規模的市集,從她們搬到那裡後,還沒有碰到過。
她簡直像隻撲入山谷的蝴蝶,滿眼新奇的打量着這個挂滿鮮花的攤位。
即使是臨時搭起來的塑料棚,也看不出半點敷衍的架勢:手工陶罐、古董珠寶、毛氈飾品,種類多到她都應接不暇了。
埃拉納一樣樣地掃過擺在藤編花籃裡的小飾品們,驚喜地勾起了根百合花發繩,轉身對找過來的西弗勒斯說:
“我之前看見莉莉有戴過的——”
她遺憾的放了回去,莉莉既然有了,那就不能再送重複的禮物了。
正當埃拉納又将目光投向花籃,突然被什麼東西晃了一下眼睛。
她用手擋了擋陽光,湊近才看清罪魁禍首。
那是一隻貝殼發卡,或許是因為紋理處點綴的不規則珍珠,才讓它在陽光下那麼閃耀。
見她看上去很心儀的樣子,店主又從一個絨布盒裡拿出隻同材質的胸針,不過樣式更加精緻:
四片瑩潤的貝母,共同組成了一隻振翅的蝴蝶。
“這兩個搭配起來會更好看,小姐,我敢說沒有誰比你更适合它們了!”
“謝謝。”
埃拉納沒碰那枚胸針,也将手裡的貝殼發卡放回原位,喜歡也不一定要擁有,這是她一貫的處事風格。
刺猬姑娘轉身的相當果斷,把臉色悻悻的店主抛在身後。
“對了,你剛才說要到火車站附近的書店找什麼書?”
西弗勒斯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麻瓜院士弗萊明的一項研究案例跟去年麥角菌中毒的情況,在抑制手法上有一定相似度。”
“可以用在廣譜解藥的改良上,教材的方法不僅耗時長,有幾步的圈數甚至都是反的。”
他冷笑道,“如果真照搬上面的步驟,我毫不懷疑一劑藥水下去,會讓病人徹底擺脫病症——”
是啊,都能見到梅林了,怎麼還會被這些小病折磨呢?
埃拉納聽得雲裡霧裡,緩慢的眨了眨眼,“唔,聽上去很深奧的樣子。不過對你來講,肯定是輕而易舉的,這門課你可是頂尖的!”
她輕快的撥了下耳邊的頭發,“我就不一樣了,沒什麼不自量力的想法,隻祈禱明年能順利通過O.W.Ls考試就好了。”
‘不上進’的學生看出他臉上的不悅,顯然錯誤的理解成了不耐煩,“到六年級,我應該不會再選修高級魔藥課了,你就可以解放啦!”
西弗勒斯感覺一陣莫名的煩躁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說不清是感受到埃拉納對他‘教學水平’的質疑,還是她不求上進的态度激怒了他。
攪得大腦來不及阻止那些刻薄的話,“特納小姐就隻有這點追求嗎?如果您能早點透露您的‘偉大目标’,我就不會接下這個爛攤子。”
“或許我确實該向斯普勞特教授要草種的,起碼它還能給我提供價值……”
他對上那雙溫軟甜蜜的琥珀酒,意識到了剛才的口不擇言,頓了頓,
“不要讓我覺得這幾年是在白白浪費時間,埃拉納,你要對你自己的未來負責。”
在這期間西弗勒斯有無數次中斷給她的補習,結束這種無償的、耗費精力的‘任務’的機會,但他都沒有。
甚至,當補習與樂隊練習的時間相撞,埃拉納緊趕慢趕的跑到廢棄教室,總能看見木桌上并排擺好的兩隻坩埚,和安靜地等在那裡的黑發男生。
所以,埃拉納接受了有些刺耳的督促,也理解他恨鐵不成鋼的心理。
“放心吧,我肯定會全力以赴的。不管是期末考試,還是明年的O.W.Ls,我都會認真對待的!”
“一定不給你丢臉!”
埃拉納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對自己有點信心啊,西弗勒斯。”
“畢竟斯内普教授帶出來的學生怎麼可能會差呢!”
西弗勒斯懶得再糾正她的稱呼,臉色倒是因為這番吹噓他的話,變得緩和了點兒。
不過這種融洽的氛圍也沒持續多久,他就被總往二人身邊湊的青年惹惱了,兇狠地瞪了一眼試圖搭話的男人。
似乎意識到了兩人的‘關系’,青年讪讪的打消了心思,不準備招惹一個剛找到顧主的狼崽子。
羅納德有些遺憾的望着遠去的倩影,感歎這位女士的審美還真是另類。
就算無聊的時候,想找個人解悶,也該挑個身強力壯的帥小夥。
再不然,自己跟鏡子玩,也比毛都沒長齊的野小子強。
早就轉過街角的兩人,不會去管一個麻瓜男人的想法,他們并肩走到了位于小鎮邊緣的火車站。
雖然候車站的棚頂看起來年久失修,但好歹軌道還算完整,起碼不用擔心會中途脫軌。
沒讓暗地裡窺伺的人得逞,西弗勒斯一路把她送到了月台上,看着她邁上踏闆,靈活的躲開人群,眼疾手快地找到了一間包廂。
他現在知道剛入學的時候,埃拉納是怎麼獨享一整個空包廂的了。
鳴笛的白霧讓扒在窗口的棕色腦袋晃了晃,埃拉納費了好大力氣才扇走那些煙,蜜棕色的發絲随風飄揚。
“那我走啦,西弗勒斯。”
像突然想起什麼,埃拉納歪頭看了眼天色,提醒道:“你也快去附近的書店找要用的書吧!待會天就該黑了。”
黑紅火車緩緩開動,她加快了語速,“學校見,西弗勒斯!噢對了!千萬别忘記看報紙哦——”
不再點頭的西弗勒斯,望着逐漸消失的黑紅輪廓,徑直轉過身,沿着原路返回。
這附近根本沒有什麼書店,唯一的一家就是主街上他們經過的哈查茲書店。
他剛才編出來的幾句說辭,也隻有埃拉納才會被輕易糊弄過去。
麻瓜們吹捧的醫學文獻,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他研究的必要。
西弗勒斯走在他們來時的路上,剛才還擁擠的市集,隻有零星幾個攤位還在堅持着。
大概又像往常那樣,湊熱鬧的要遠遠多過真正掏錢購買的。
再用心打造的布置,沒有吸引來客人就是個華麗的累贅。
店主垂頭喪氣地把鮮花從塑料棚上拆掉,正準備一股腦将桌上的飾品們,掃回袋子裡,餘光瞥見一雙皮鞋停在面前。
店主剛換上親切的微笑,就認出了男生——住在蜘蛛尾巷的怪胎、老酒鬼養出來的小怪物。
中年女人沒什麼好臉色,即使看見他剛才跟一個年輕姑娘走在一起,也不認為那姑娘肯大方的甩給他‘小費’,
“今天收攤了,等下次吧。”
回應她的不是難聽的聲音,而是幾張嶄新的紙鈔,“剛才的發卡和胸針。”
喜笑顔開的店主很有道德的隻抽走了三張,又快速的裝盒、系帶,生怕他會反悔似的。
接過女人遞來的禮袋,西弗勒斯沒有回應她的熱情,繼續沿着小道往巷口的方向走。
經過那棵山毛榉時,他感受到不遠處有道視線一直在注視着他。
西弗勒斯順勢望過去,是他母親艾琳。
她嘴唇開合了幾次,似乎想和兒子說些什麼,卻最終卻沒吐出半個單詞。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連話都很少說了。
見他沉默的走向自己,女人歎息着說了句,“回家吧。”
西弗勒斯沒有應聲,對他而言,那裡不能算作家。
就連黑湖底的那個廢棄隔間,都更像是他的家。
但他沒有反駁母親,依舊沉默地跟着她,走回那條惡臭的巷子。
從威靈頓街寄來的信,比埃拉納預想的還要快,看來迫不及待的不隻是她。
臨走前,埃拉納從櫃角拿上了她為尼克遜準備的第二件‘厚禮’,這樣就有備無患了。
幸好報刊亭的工作,需要弗吉尼亞清晨就離開家,清點刊報數量和進出賬目,根本沒辦法時時刻刻盯着放假的女兒。
不然埃拉納都不知道該怎麼騙過她的眼睛,讓她接受一個突然間長大十歲的女兒。
“上次的會面太倉促,都沒能給尼克遜先生準備見面禮,還請您務必收下這份心意。”
脫下禮帽的男人,想要親吻她手背的動作叫人打斷,卻不見羞惱,微笑着接過了禮盒。
“堤喀小姐太客氣了,您肯賞臉,已經是我的榮幸了。”
他想着要拿下這個紅透全國的歌星,還得費些功夫。
沒想到才過了兩三天,她自己就識趣的想明白了。
這再好不過了。
禮貌地詢問過眼前的美人後,尼克遜當即就将這枚做工精細的領帶夾,别在襯衫紐扣上。
“難怪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現在簡直是無可挑剔了。您真是我的救星啊,堤喀小姐。”
埃拉納唇角揚了揚,眼裡卻沒多少溫度,“那就如你所願了,尼克遜先生,真希望待會你還這麼認為。”
得意洋洋的男人并沒把這句話當回事,他擡手叫來了幾名迎賓的服務生,替他先在這兒招呼客人。
而他本人則親自為這位‘新歡’帶路,極盡體貼,“堤喀小姐,小心腳邊翹起的地毯,左前方有根橫放的電線……”
就在埃拉納受夠了他的喋喋不休,快要忍不住給他來上個無聲無息時,她總算走到了主席台預留好的位置上。
見尼克遜也順勢坐到了鄰座,埃拉納沒有阻止,反倒玩味地瞥着他搖晃腦袋,時不時還難受的哼幾聲。
果然,在無法使用咒語的時候,魔藥就是你最牢靠的盟友。
她明白這是迷亂藥水和吐真劑起作用了,唇邊的笑意更真切了。
在不痛不癢的關心了幾句後,埃拉納開始引導身旁的老/畜/類進入正題,
“比起我,尼克遜先生的光輝事迹才叫人稱頌呢!要知道,能親手打造出這樣一個報業帝國的,全英國也才三四個。”
“而你又是這些傳奇的人物中,最‘親民’的一個,身為新聞巨頭卻沒有架子,簡直太讓我崇拜了,我真後悔沒能早點遇見您。”
說得埃拉納都要吐了,好在這些糖衣炮彈,已經把尼克遜哄得暈頭轉向了。
鋪墊的足夠多了,埃拉納換了種語氣,“不過,外界總有傳言,《曼徹斯特衛報》的社長亨利·梅休一直試圖取代你的位置。”
“不知道這位梅休先生會不會影響到《約克郡郡報》未來的發展呢?”
“我是真的很為您擔心,”埃拉納唇角微揚,“實在不想見到那座白樓,被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毀掉。”
腦袋搖晃了半天,也沒減輕眩暈感的男人,得意的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