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鶴旻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失序的感覺了,他越是想把心底裡掙紮的猛獸壓住,眼前就越是混亂,各種數據彈窗不受控制地在浮現在他眼前,錯誤警報亂成一團。
腦海裡的聲音再一次出現——
“你知道芯腦人嗎?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
“抱歉,剛剛的話不必在意。”
在這嗡鳴聲中,方鶴旻一把甩開秦知淵。他後退着看了秦知淵一眼,随後轉身幾步便消失在巷子盡頭,沒給對方追上他的機會。
方鶴旻略為狼狽地撐着牆,他晃了晃眩暈的頭,整個人的身影在街道中逐漸消失又重現,頻閃着像信号連接不暢的失真投屏。
錯亂的數據攪得他意識模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方鶴旻是被磅礴大雨砸醒的,從天而降的雨毫不留情地撞進方鶴旻睜開的眼睛裡,刺激得他雙眼通紅。但方鶴旻沒有精力理會這些,他的視線裡是不斷跳出的各種信息彈窗,像中了木馬的軟件。記憶還停留在不久前的大火之中,方鶴旻仰躺着,茫然地眨了眨眼。
彈窗并沒有消失,雨點砸到肌膚的疼痛不會作假,眼前作怪的信息投影也是真實存在的。身下壓着的零碎物件硌着方鶴旻,他閉上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盡管這在瓢潑雨中無濟于事。
方鶴旻想撐着坐起來,底下雜亂堆積的東西卻轟然倒塌。他從廢墟中掙紮出來,拿開砸到身上的機械手臂,站起身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被拆卸下來的人造義肢,被銷毀的器械堆積成山,殘肢斷腿讓這裡變得像一片抛屍場。
這不是方鶴旻所知悉的世界,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逼真的拟人機器,哪怕被扔在這裡的全都是被拆毀的碎塊——但研究室的課堂裡有這些東西,它們可以完美地和人類融合,幾乎沒有排異反應。
方鶴旻在劇烈頭疼中意識到自己打破某道牆壁逃出來了,視線依舊被密密麻麻的數據擋着,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這些該死的彈窗上。令人意外的是,彈出來的信息居然詳細地記載着這個世界的各種事項,方鶴旻一目十行,從中看見了自己的“說明書”。
他是一個被投映出來的數據意識實體。
寫下這些信息的人似乎很趕時間,他盡可能地把關于“新世界”的知識都告訴了方鶴旻。
方鶴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剛開啟了新遊戲的玩家,新手指引卻一股腦把所有東西都告訴了他,并隻給了他一個主任務,讓他去尋找自己的身體。
【希望你能自由地活着。請安全地活着。】
方鶴旻不明白附帶在信息中這句有強烈情感色彩的話。
雨還在下,方鶴旻站在黑夜中看着遠處嚣張得把天都照得半亮的城市,跟這片陷在黑暗裡的廢墟形成巨大的對比,這讓他頗感荒謬,諷刺地笑出了聲。
沸騰的血液逐漸冷靜,方鶴旻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汗水順着他微長的發尾流下滲進衣領裡。
方鶴旻按捺下想要回去找秦知淵對峙的沖動,他的右眼虹膜閃過一圈淡藍光,原本還站在舊城區的人轉瞬間便出現在了市區高樓旁的半空中。
在身體下落前,方鶴旻從腕部彈射出繩索勾住樓頂延伸出來的一個天台架子,很顯然他對此已經頗為熟稔。繩索收縮把他拉往台子邊,方鶴旻手一撐便翻了上去。
這具身體能傳送到他提前構建好的坐标數據傳送點。
這棟作為上城區最高的樓落成的時候,方鶴旻特地過來構建了定位,不請自來地把這個地方當成自己散心的地方。
但這裡權錢在手的人似乎都容易腦子犯病幹缺大德的事情,在高樓建完的一個月後,便稱檢測到該樓所在的位置運勢不好,愣是連樓帶地基往下深挖了50米,用巨型機器把這樓往南邊移了好幾米。
這也導緻原本落在台子上的傳送點變成了落在半空中,方鶴旻懶得重新定位,便索性一直這麼用着。
地下城就在這棟樓的旁邊,受到地勢變動的牽連,在當時碾死了許多人,但下城區的蝼蟻并沒有人會在乎,連中央城所謂的人權聲援都不會為他們發出。
從人類躍階計劃的失敗開始,這個由于貧富階級拉開差距的混亂世界就變得更加荒誕起來。
芯腦人開始了他們對人類的侵略,他們迷戀人類軀體的溫熱,所以想盡辦法鸠占鵲巢,把自己假扮成人類混迹于普通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