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社會在那一刻起逐步倒退回舊社會的生活裡,沒人敢再胡亂進行人體改造,電子産品退回最早沒有聯網的模式,人工智能通通被抵制,所有面世的電子産品和改造人都在研究所的幹涉下進行了一波“消毒”。
高速發展的信息技術被摁了暫停鍵,一切技術戛然而止,而這也包括了民間可以用于醫療的肢體改造技術。
資源幾乎被上城區壟斷,下城區的人連購買低質量的肢體都困難,更遑論劣質金屬随時可能被附着上芯片,誰也無法保證植入後的自己還是不是本人。除了不怕死的,沒人敢随意找個醫生幫自己嫁接。
因為坍塌受重傷的蝼蟻隻有兩條路可選:一是走向死亡;二是接受研究所的救助,植入消毒産品成為改造人,加入清理者去賣命。
為搜尋秦知淵的去向,方鶴旻在坍塌地段行動了一陣子。也就在那個時候,他檢測到了一個帶有特殊芯片的男孩——似木。
恰巧此時通訊器彈出視頻邀請,方鶴旻歎了口氣點擊接通。
似木擔憂的臉出現在屏幕裡,他歪了歪頭問道:“旻哥?今天出任務的時長遠超平均值,是異常情況。遇到意外了嗎?”
“放心吧,任務完成順便散散心,待會就回去了。”
似木點了點頭,他看上去有些興奮,但語氣卻平淡無波:“旻哥,你知道舊社會嗎?下城區今天來了個很漂亮的支教姐姐,她給我們講了不少以前舊社會的事情。聽說研究所設立的虛拟界就是仿照的舊社會,目的是為了更好地觀察那些被植入芯片的人類。”似木有些躊躇,“要是我腦内的芯片可以激活,是不是也能申請進入虛拟界?”
方鶴旻擰起眉頭,“别亂想,芯片激活不是什麼好事。況且你要去那種地方幹什麼?十個人裡面都找不出一個真正的人類。”
似木立馬意識到方鶴旻不喜歡這個話題,他拿起一旁的儀器,讨好地舉到鏡頭前給方鶴旻看,“我今天已經掃描過了,芯片的警示燈依舊是暗的。”
“現在根本無法保證芯片激活的時候你還能保存自我意識,所以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情況。早些休息吧,我待會就回去了。”
屏幕那頭的人乖聲應好,挂斷了通訊。
植入芯片的人類,要麼是腦死亡,芯片裡的指示燈變成紅色,要麼是進化成功亮起綠燈的。方鶴旻從沒見過誰的芯片在植入後居然是沉睡狀态的,似木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而且這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和他很像,都不太擅長用正确的辦法表達自己的情緒,這是從出生時便生活在不正常環境裡帶來的影響。
方鶴旻坐在天台的邊緣,仰着頭,夜燈抵達不了的天際漆黑一片,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
比樓層還高的虛拟歌姬扶着樓頂微微彎腰,妩媚地朝他抛出一個熱情似火的電眼,接着便直起身演唱起下一首歌。
人工智能沒法用了,開發商為了賺錢愣是想方設法搞出來了由程序設定的感應。
這是一個極其割裂的世界,人們的生活水平與已有技術完全不對等。為了避免被芯片入侵,大多數人隻敢使用僅用于撥号的手機進行通訊,娛樂方式也隻剩下坐在落地窗前觀看外頭官方提供的,設定着固定節目的巨大投影。
上城區的熱鬧嘈雜得有點傷耳,不過這個傳送點的視野很好。方鶴旻的目光越過糜亂的市區,穿過幾乎可以說是污染光的霓虹射燈群組,落在了那片徹底藏在黑夜裡的舊城區。
就在半小時前,他在那個地方遇到了自己從醒過來以後就一直沒停止過尋找的人。
方鶴旻想過任何可能,卻唯獨沒有意料到那個人會歸屬研究所。
這是最不可置信,無法理解的事情,甚至讓方鶴旻有一瞬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尋找像個笑話,重逢的驚喜和被背叛的憤怒讓他幾乎割裂。
方鶴旻将臉埋入雙掌中,将所有紛亂思緒都歸進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裡,轉瞬間便被風吹走了。他站起來往下一躍,急速下墜的失重感很好地舒緩了他的郁結。
在距離地面還有十幾米的地方方鶴旻啟動了傳送,下墜的身影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現在了他自己雜亂昏暗的住處裡。
方鶴旻随意地蹬掉腳上的鞋子,往被窩裡一倒,徹底陷入了昏睡,今晚遇到的意外打得他措手不及,體力過度消耗,他實在是太累了。
不過夢魇并沒有打算放過方鶴旻,他又一次夢到了大爆炸前他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