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下城區樓壁上的電子屏幕不斷變換着色彩,穿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照在了方鶴旻緊閉的雙眼上,詭谲的燈光變換隻讓睡夢中的人不适地蹙起了眉,他無意識地抓起枕頭蓋在臉上翻了個身——
“靠!”
月光透過窗戶打進還算寬敞的房間裡,此時床上空無一人,唯有仍散發着熱源的被窩昭示這裡不久前還躺着人。
十七歲的方鶴旻一手搭着床沿,迷茫地從地闆上爬了起來。
牆壁上的挂鐘此刻正指向三點二十分,月亮還在外頭任勞任怨地值着班,方鶴旻看了眼滴答作響的秒針,但就在眨眼之間,時針突然兀自往前飛快地轉了幾圈,窗外的天色也配合着亮了起來。
方崖槃——方鶴旻的母親,準時敲響了他的房門,柔聲喊他:“該起床吃飯啦。”
方鶴旻走出房間的時候章徵音已經落座了,兄妹二人看着方崖槃把吐司放到餐桌上,她聲音輕柔,面上卻沒什麼表情,“吃吧。”
章徵音聞言便收回目光,開始吃了起來。方鶴旻同方崖槃對視了一眼,抿抿嘴也拿起了餐具。方崖槃見狀這才滿意點頭,轉身出了家門。
方鶴旻聽着門外的腳步聲漸遠,這才看向自己對面遵循命令正在專注進食的妹妹,“媽媽以前好像不是這樣子的。”
“什麼?”章徵音疑惑地搖了搖頭,她看向方鶴旻,“我聽不懂。”
“你——”方鶴旻歎了口氣,“算了,繼續吃吧。”
而就在這時,鐘表又再次飛快轉動。
章徵音突然起身走到冰箱旁邊,踮起腳尖拿出了貼着便簽、寫着午餐二字的食物,她轉過頭看向方鶴旻道:“哥哥,午餐時間到了。”
方鶴旻聞言放下了手中的吐司,對現狀的不解圍繞着他,莫名的憤怒席再度卷而來,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沒理章徵音,忽地轉身朝外走去。
腳步逐漸變快,轉而奔跑起來。心裡的憤怒在風中化為崩潰的恐慌。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和事都在朝一種方鶴旻無法理解的方向發展,最初隻是一些不易察覺的變化,而現在異常情況越來越多,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他感覺怪異,卻想不出這有哪裡不對,他似乎被這種發展抛在身後,怪異的或許是他。
方鶴旻從很小的時候便被沈洛琳送到研究室學習,他在那裡拓展認知,也研究人工智能。最開始研究室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但漸漸的方鶴旻依舊絕望地看見了這種發展,周圍人的行為逐漸變得像極了研究裡那些隻能遵循命令的東西。
直到那個人突然出現。
在急速的飛奔裡,天空像幕布一樣被無形的手翻至黑夜。混亂的思緒被抛在腦後,方鶴旻喘息着停在了一處大廈門前,這棟建築是這個城區最高的樓。他摸到門衛放在花盆裡的電梯卡,熟門熟路直奔樓頂。
直到秦知淵出現。
電梯門緩緩打開,方鶴旻和轉頭看過來的秦知淵四目相對。
秦知淵和他周圍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方鶴旻能輕易透過這個不苟言笑的人的表面看清他内裡豐富多彩的情緒,方鶴旻從沒見過有人的情感能這麼複雜。
對于方鶴旻的到來,秦知淵并不意外。他坐在寬石闆上,雙手撐地,收回落在方鶴旻身上的目光重新擡頭看向天際。感受到方鶴旻坐到了身邊,便開口:“你說的那些發展,速度越來越快了。”
“為什麼就我們兩個人沒變化呢?”方鶴旻學着秦知淵的樣子,雙手往後一撐,擡頭看向圓月,“......你怎麼總是來這裡看它?”
秦知淵沉默片刻,才輕聲回答了第二個問題:“就是想多看看。”
方鶴旻側過臉看他,秦知淵濃如墨的發色融在黑夜裡,在月色下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剔透。他的嘴角雖然挂着一絲很淺的笑,此刻看上去卻有些落寞。
半晌,方鶴旻收回自己的視線,開口打破了這份甯靜:“我有東西給你看。”
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本記事本,翻到了最新一頁,上面記着淩晨三點的那次時間流速。這本記事本已經記了一大半,詳細記錄了方鶴旻觀察到的各種發展。
時間非常規的流速本就讓人毫無頭緒,偏偏長久的觀察下來,它甚至連半點規律也不肯給。這個世界仿佛瀕臨崩塌,可現在的一切又是如此地平靜。
方鶴旻無意識地歎了口氣,挑眼望去,這個城市已經在深夜中陷入了深眠,黑不見底的遠方就像這個城市的未來。
他撕下一張空白的紙,很快便畫出了一副簡易的地圖。
地圖以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棟高樓為中心,往四個方向延伸出兩長兩短的路,但路徑均戛然而止,方鶴旻在路的末端标記着“未知”二字。
而在距末端寫着“大約600m”的地方被方鶴旻重點畫了黑線,往内是安全範圍,往外是意識模糊地段。
方鶴旻指着這幾條黑線說:“這是我目前能抵達的最遠的地方,比之前要走得更遠些了,但再往外走神智依舊會開始變得模糊。但好消息是,我第一次看見外面那些折疊起來的大樓和懸挂在半空的樹。”
“......洛旻,你知道芯腦人嗎?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