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研究所離開後,秦知淵已經窩坐在自己住所的沙發上許久了。
“如果發現你有異心,我會殺了你。”他聽見自己這樣子對方鶴旻說。
合作達成、雙手交握的時候,卻讓秦知淵心中升起一股異樣,仿佛他們之間本不應如此疏離。
秦知淵隐約感覺到某些事物正在悄然失控,亦或者說,他那片平靜無波、底下空無一物的湖,在方鶴旻闖入他世界的時候,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盡管原有的計劃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秦知淵卻意外地沒有感到往常的不安,内心的安定讓他非常陌生,這是按部就班在行程本打上勾也無法帶給他的感受。
方鶴旻是造成這一切異樣的元兇。
都怪他臉側的痣,秦知淵想。
秦知淵的記憶并沒有任何斷層的情況,但那些完整的片段裡卻突兀地出現了一塊碎片,模糊的身影靠近他,擁抱他,留住了他。
方鶴旻有着和那道身影一模一樣的兩顆痣,蠻不講理地撬出了他埋在記憶深處的這塊碎片。
對秦知淵而言,那道模糊不清、意義難明的身影暗示着他不願細究的記憶或許真的被篡改過——這個可能性實在是糟糕透頂。
他身體放松往後一靠,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唉......”
隔着那道緊閉的門扉,方鶴旻與門内的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輕歎。
他蹲在攝像頭的死角,嘴裡正叼着根棒棒糖,左腮幫鼓起,神情看上去有些懊悔。他時不時看向秦知淵緊關着的大門,右手拉出剛構建好的傳送點,校對了一遍數據無誤後又重新關上。如此反複操作了無數次。
方鶴旻手上忙活着,思緒也在腦海裡洶湧澎湃地交鋒。
“我為什麼嘴上沒個把門就這麼把自己的情況抖了出去?似木都不知道!”
他皺着眉把棒棒糖頂到右邊,歪了歪頭又想:但他都那樣蠱惑我了,告訴他又怎麼了?
方鶴旻擡手捏住塑料棒,眼神在激烈的思想鬥争中逐漸清明,甚至還有些興奮。
對啊!他都不記得我了,心裡還惦記着關心我,我多說點怎麼了?
方鶴旻邊想着邊站起身,結果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險些摔下樓,“……我草!頭有點暈是什麼情況。”
他站穩身子,沒把莫名出現的眩暈當回事,倚着扶手咔嚓咔嚓幾聲“嚼碎”了手裡的硬糖,精準地将棒棒糖投擲進樓下的垃圾桶裡。
下一瞬人去樓空,唯有完好無損的糖果撞到桶壁,掉落進空蕩蕩的桶底,發出低沉的一聲輕微悶響。
而方鶴旻不知道的是,蠱惑他的“罪魁禍首”,此時窩在窗邊的毛絨沙發上,已經鐵面無情地給他臉側的痣定了罪。
次日,研究所會議室。
“這次的芯片研究是陸教授牽頭完成的,他的得意門生也都參加了,我們對這次的實驗很有信心。人類為了躍階計劃做出了那麼多努力,豈是能說放棄就放棄的!”
此時站在投影前慷慨激昂講話的是進化派的林柯岩,他擡手一指呈現在屏幕上的芯片,看上去十分激動:“這就是我們的希望!”
底下有人聞言直接笑出聲,那是總愛和他唱反調的反對派,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林柯岩怒目而視,“你笑什麼?”
“我笑你的希望,”邱卓坐在台下,尖酸刻薄道:“你們進化派哪回不覺得是希望?結果虛拟界時限一到,一看又死幾百個,還要我們給你們收拾爛攤子。我看你啊,就早日停下那什麼進化研究,琢磨琢磨怎麼救你那裝着芯片半死不活隻能躺着的兒子比較靠譜。”
“你——”林柯岩氣急,“杳期的芯片一定會轉綠的,用不着你關心!我也會一定會用成功的進化芯片證明他的付出是有意義的!”
此類對話研究所每次召開會議都會上演,到最後總是會演變成兩派你來我往的争吵不休。
秦知淵捏了捏眉心,低頭看了眼時間。
“秦隊長的意見是什麼?這次虛拟界實驗支不支持進行,我們得盡快征集參加實驗志願者了。”
他就知道戰火總會蔓延到他這邊,秦知淵擡頭問身邊陸正的助手:“陸教授呢?”
“陸教授在參與另一項研究項目,最近都沒空過來。他的意思是支持這個實驗。”
一旁隸屬于最高研究廳的助理員趁着衆人安靜下來,她站起身緊跟着開口,“時教授這次的投票意見也是支持實驗,但教授說了,如果這次實驗死亡率無法降至5%以下,那這就是最高研究廳最後一次投支持票了。”
秦知淵點了點頭,他掃過面色各異的衆人,沒有再發表任何意見,起身走了。
陸正就像研究所的持秤人,進化派和反對派的天平在他的穩固下堪堪保持着平衡,任由他們再如何争吵,都會尊重這個最早參與躍階計劃,并一手建立起的研究所的教授。
不出意外這次的實驗也會正常進行,隻要陸正在,反對票的數量就難以獲勝。
“诶,秦隊長!”剛才就坐在秦知淵旁邊的B隊隊長顧之江見狀,追着他的腳步也離開了會議室。
顧之江跟在秦知淵旁邊問他:“你為什麼不反對實驗?為了給A隊增添進化人戰力嗎?”
秦知淵站定,臉上沒什麼表情:“我并不關心這些,我隻有清理所有芯腦人一個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