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片土地上留下了第一個墓碑,象征着方鶴旻的不甚完善的成長。
方鶴旻用工具完成了他的雕刻,而後在回到研究室時給秦知淵送去了他帶在身上口袋裡的同款糖果。
秦知淵站在實驗樓的傳送艙前,舉着從方鶴旻那得到的糖看了許久,久到眼前的光暈和視線與在花田墓碑上的圖案重疊,這才恍惚地垂下手,将糖果妥善放進一旁的置物櫃中,轉身步入了傳送艙。
看着在休息間裡陷入沉睡的方鶴旻,秦知淵無從窺見他内心所想,但他确實也不知道該和方鶴旻解釋些什麼,隻得是沉默着。
思及此秦知淵又歎了口氣,他閉上雙眼,從實驗地回到了研究所。
陸正在頂層等着他。
“你遞交了申請,說有重要的事情要提前和我彙報。”
平日裡待在陸正實驗室的助理都不在,秦知淵看着眼前領養自己的人,實驗地的經曆讓他開始覺得陸正陌生。
陸正醉心實驗研究,緻力于讓全人類進化的偉岸形象在秦知淵心中開始崩塌——倘若是以犧牲多數人而換取的進化,秦知淵認為這項躍階進化堪稱是一場屠殺。
秦知淵站在陸正面前,沒有坐下,他蹙着眉,提出了自己回到研究所的緣由。
“陸教授,實驗地裡隻有我們這批觀察者是數據意識上線,其他的都是活生生被關在裡面的人,對嗎?”
陸正的表情并不意外,秦知淵觀察着他,就見陸正微微一笑,說道:“收到章溯死亡的消息,我就猜你可能要知道了,那正好是你負責的區域,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所以實驗地就是真實建立在七區和八區的地方,怪不得你們要觀察者進去,十年前實驗地建立的時候那個地方說不定還有人類存在,研究所竟然不管不顧地把所有人都圈了進去,”秦知淵攥緊了手,“七八區裡潛藏着多少芯片,将人類關進去不就是在送他們去死嗎?!”
“你不了解那時的情況,我們别無他法,”陸正走到秦知淵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年研究所沒有那麼多的财力物力去檢測那些東西。在八區我們沒能阻止,七區也受到了波及。當時拖延下去隻會導緻芯片外散到更多地方,我們不得不那樣做。”
“那進化人——”
“你先冷靜點,聽我說,”陸正擡手制作了秦知淵的追問,“等時間到了,隻要你們觀察到足夠多的進化人,直到實驗地完全被芯片掌控,我們會用最快的速度把進化人都救出來,然後一舉銷毀實驗地。這就是研究所的計劃,小淵,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苦衷。”
秦知淵想到了方鶴旻的父母,糾結再三後問:“倘若他們生兒育女呢?實驗地還有可以結束的時候嗎?”
“芯腦人沒有這種概念,它們也做不到,它們擴展同族的方式就是搶占人類軀體,植入新的芯片。實驗地現在被封鎖,芯片産出有限,等到它們在内部完成了所有擴展,這一切就能結束了。”陸正說到這,想到了什麼,“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秦知淵本想否認,但在撞進陸正那打量的目光中,臨到嘴邊的否認拐了個彎,秦知淵說:“方崖槃和章溯有一個還沒出生女兒。”
陸正有些驚訝,“你連這個都知道了。是,他們都是早期進入實驗地的研究員,那胎兒在章溯的申請下做了芯片植入實驗,研究所沒有辦法主動聯絡實驗地裡的研究員,所以我們本以為那是他們夫妻二人的意志,等到後來意識到章溯可能被芯片入侵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方崖槃以前會和祝聯系,祝并未提及她有異常表現。但今天得到章溯消息的時候,我們就猜測到方崖槃或許也被芯片入侵了,女兒被實驗的消息刺激了她,加速了芯片對她的入侵速度。”
秦知淵聽得怔愣,“研究所為什麼會認為他們願意将家人送去做實驗?”
“因為他們的兒子剛出生的時候,方崖槃就主動為他植入了芯片,這也是他們夫妻二人主動申請進入實驗地的原因。”陸正神色悲恸,“小淵,我知道你得知這事會懷疑研究所的立場,所以我不瞞着你,把這些都告訴你,是希望你不要覺得被研究所欺騙着去傷害人。我們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
秦知淵垂下眼,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答道:“我明白的教授,我會竭盡全力完成在實驗地的觀察工作。”
方鶴旻被他的父母保護得很好,也被鐘奎司這個研究員保護得很好,所以哪怕他在實驗地裡表現得再不尋常,研究所也沒有得到風聲。既然陸正敢跟秦知淵提及方鶴旻這個人,那就意味研究所認為這個小孩早就被芯片入侵了,所以不需要隐瞞,可以輕松地把真相說出來。
秦知淵徹底明白了鐘奎司的擔憂——不能讓研究所發現方鶴旻的存在。
對于躍階計劃而言,自幼被植入芯片卻仍能抵抗住入侵的人是最好的實驗體。
秦知淵迫切地希望能清除掉方鶴旻在實驗地一絲一毫的痕迹,更焦急地想方鶴旻盡快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他回到實驗地的時候,撞見了守在實驗樓門口的方鶴旻。
對方看見他,匆匆忙忙地撞進了他懷裡,秦知淵被撞得後退了一步,詫然問道:“怎麼了?”
“老鐘、老鐘看見我在你的休息間睡覺,很生氣,直接把我趕出了研究室。哥哥,老鐘是不是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