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奎司覺得研究室很危險,芯片違抗不了他的意志,于是便延續着鐘奎司的執念,開始試圖将方鶴旻驅逐出研究室。
秦知淵伴随着方鶴旻,共同目睹了鐘奎司逐步走向無可挽回的癫狂。明明秦知淵才來實驗地不到一年,最早接引他,能對他說笑的人現在卻已經完全被憤怒包裹住了。
“生病”的老鐘讓方鶴旻低落了許久,但他早已習慣看着身邊的人陷入無法溝通的模樣,很快便把注意力全放到了秦知淵身上。而秦知淵也前去實驗樓申請将鐘奎司的權限進行删除。
秦知淵清醒地知道自己之後應該做什麼。
“你确定要這麼做?實體投影這方面我當年也參與過早期研發,理論上你這個方法确實可行,但盡管是投影,痛覺也進行了完全複刻模拟,應該不好受。”
秦知淵站在實驗台前,回憶着之前和尚存人類意志的鐘奎司商讨的過程,秦知淵時常需要回研究所述職,保險起見,他詢問了鐘奎司删除自身記憶的可能性。
“我隻能删除那些一旦讀取到就能立馬判斷出鶴旻身份的記憶,其它的部分我得先留着,我還不能徹底忘記他。”
秦知淵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這套理論能百分百成功,他深呼吸了口氣,開始了自己删除自身部分記憶的第一次嘗試。
在秦知淵按下确定鍵的那一刻,眼前忽然一陣發黑,連雙耳也陷入嗡鳴。秦知淵猛地跪坐到地上,緊攥實驗台邊沿的指尖用力得泛白。他必須确保自己的清醒,才能确保後續的善後動作也能萬無一失。
鐘奎司說的“不太好受”多少還是有些保守,他隻覺得頭骨處被電鑽一寸一寸地打通,尖銳的疼痛不斷地刺激着秦知淵,但與此同時又有一些不屬于劇痛的部分柔而緩地飄散走,這讓他變得有些恍惚。
劇烈的疼痛仿佛隔着時空,也刺穿到了觀看着這份記憶的人。
方鶴旻感覺自己被漸漸地剝離了出來,有了自己的視角和行動能力。
記憶芯片裡的秦知淵孤零零地癱坐在實驗台旁邊,血色從他的臉上褪去,眨眼間冷汗便幾乎要把他浸透。
“1,2,3,4......68,69......”
方鶴旻怔怔地看着開始依靠數數維持神智的人,對方痛苦的悶哼驚醒了他,他動起來,一步步走近,最後幾乎是飛撲過去想抱住秦知淵,誰知雙手卻直接穿了過去。
記憶芯片中的秦知淵比此刻的方鶴旻還要年輕,方鶴旻跪坐在秦知淵面前,緩慢傾下身,高大的身軀虛虛地籠罩住了秦知淵。
而渾然無所覺的秦知淵則依舊不停地繼續自己的報數,“26577,26578......”
不知過了多久,秦知淵停了下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穿過俯身抱着他的方鶴旻,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手下意識地放松,于是秦知淵注意到了有東西從他手中掉落。那是一片染了血的儲存芯片,鋒利的邊緣在秦知淵用力攥緊時割傷了他的手心。
但此時的秦知淵對這些記憶都全然不記得,他疑惑地蹲下身撿起那枚芯片,但随着他的動作,鼻尖和耳部同時傳來一片濕熱,秦知淵一愣,擡手撫過蹭了一手的鮮紅。
“我來這裡做什麼?”
方鶴旻跟着起身,聽見秦知淵不解的自言自語,他什麼都做不了,跟随着秦知淵的記憶,目睹秦知淵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卻依舊有條不紊地清理了現場的痕迹,然後轉身離開了實驗樓。
被疼痛剝離出來的方鶴旻發現秦知淵的記憶在變得混亂,他意識到自己留在實驗地的訪問時限或許要到期了,記憶開始以碎片式雜亂無章的形式展現在他面前。
在那之後的許多次,隻要方鶴旻跟秦知淵提及世界的異常,秦知淵便會在耐心回答他之後,獨自前往實驗樓删除這段記憶。
漫長卻總會忽然變得急速的時光裡,一無所知的方鶴旻依賴着秦知淵,不斷地和他分享着所有異常,所有令他心慌的發展。而秦知淵則會一次又一次地再重複一遍删除記憶的動作,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内裡生刮般尖銳的痛苦,鮮血幾乎浸染了實驗台那一塊地方。
一次次遺忘,一次次重複,都是為了那個被封鎖在這方寸之地的人類男孩,為了那個此刻早已長大成人,以虛影的模式觀看着這一切的方鶴旻。
“夠了,我說夠了。”
方鶴旻試着攔住那隻去點确定程序的手,無功而返後又勃然大怒地砸向實驗台。
“你不疼嗎秦知淵,不要再繼續了,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