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眼神有點發懵,“少羅嗦,倒上。”
“差不多行了,這酒後勁兒大。”
“我沒醉。”安禾搖搖晃晃的起身揪住了顧淮的領子,“你在小看我嗎?”
顧淮怕他站不穩,拉住了他的胳膊。
安禾卻好像吃痛般縮回了手,眼睛也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
背着火光顧淮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有水珠啪嗒砸在他的手背上。
顧淮碰了碰他的臉,摸到一手水漬,一瞬間突然慌的手忙腳亂,“不是……你,你哭了?是我做錯什麼了?”
“别碰我……”安禾甩開他的手,慣性向後,差點坐到了火堆裡,顧淮忙攬住他。
木頭在最後的火光中燃燒,時不時發出響聲。
“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麼這麼難過。”
顧淮半蹲下身,和安禾平視,看着那雙平日裡仿若冰霜的眼睛,現在像是被水浸透的玉石,那張蒼白的臉,在火光映襯下有了些許生氣。
“他們說善惡終有報,可這終究是自我排解,是所有未能得償所願之人的自我疏導。這話傳了多少年,就有多少天不遂人願之事發生。如若這樣,何不作惡?何不生惡?”
顧淮有些怔愣,意料之外的答複,他好像馬上就要窺見這顆滿是裂縫的璞玉中真正的底色,他适時問道:“那我們經過的那個村莊裡的人,是該救,是不該救?”
安禾突然睜大了眼睛,雙手顫抖,“我該救他們的……若我能做的更多,他們本不該如此堕落,本不該以最為血腥的面目示人。”
顧淮沒有追問,輕輕的替他抹掉了滑下的眼淚,“你早就有了答案,可往往最痛苦的,是對于另一個選擇的未知,是你無法評判自己是對是錯,因而産生的惶恐。”
他看着安禾有些發懵的眼神,不自覺的笑了,也不管他有沒有在聽,“我一直覺得你很熟悉,安禾,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甚至沒有緣由。直到現在才發覺是為什麼。”
“索性還不晚。”
模糊的光影從眼前晃過,仿佛置身于一片柔和水霧中,清晨露水混合着草地特有的氣息。
有風,卷過花葉。
安禾睜開眼,一瞬間就被鋪天蓋地的花海淹沒。
他正躺在一處山岩下面,正看像兩個并攏的尖角,從底下看,卻如同聳入雲霄的天梯,山岩遍布花草,一些在肥沃土壤中都不一定長得出來的名貴花種竟遍布那塊山岩,蜿蜒而生,争相盛放。近得仿佛一擡手就能攬進眼底。
“睡醒了?”
身旁傳來的聲音讓安禾一愣。他回過頭,才發現顧淮就躺在他旁邊,也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
“……”
安禾爬起來,擡腿就要踹過去。
顧淮見他的陣仗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等等!昨天發生什麼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安禾居高臨下看着他,“我可不記得有和你一起天為蓋地為床。”
顧淮一臉無辜,“喝多了酒說想席地而躺的可不就是你,我也不過是擔心你才陪着一起。”
安禾确實是不記得昨天發生過什麼,也不打算跟顧淮争下去,扭頭就往樹下走。
不遠處,正在解馬繩的張且行看着安禾顧淮倆人一前一後的從草地上走來,很體貼的轉回了頭。
穆千手裡拿着半根胡蘿蔔,邊喂着馬,眼裡冒着八卦的光,“呦,睡得好嗎?”
見沒人理他,穆千更來勁了,“昨天我看着不還心生芥蒂嗎,這花間一壺小酒,灌得七葷八素的,我們顧大帥多能耐啊。”
張且行都聽不下去,“你快把嘴閉上吧,哪壺不開提哪壺。”
安禾冷冷地掃了顧淮一眼。
接觸到安禾的視線,顧淮沖着穆千說道:“你到現在都沒被人打死,真是天有好生之德。”
“啟禀皇上,東十三城探子來報,近日邊防之地多生變故,以骥古城為首的五城與東宣有所往來,其中不乏大量金銀流動,恐有倒戈相向之勢。”
提字的手一頓,畫卷上多了一處墨漬。而寫字的人捏着筆杆,半晌落下“山河無恙”四個大字。
内侍手中捧着信件,待梁靖玺放下筆,才将信件遞了上去。
“骥古城,汾城,洛水城,嶽城,阜陵城,”梁靖玺逐個念了過去,“其餘八城什麼動向?”
“回皇上,其餘城池并無異常。前些日子在邊城舉辦了一場軍士演武會,除沙峪城外的年輕将士均參加了,茨城一名小将拔得頭籌,名為俞念。”
“賜他邊防使吧,再賞些銀子,”梁靖玺翻完手裡的信件,“鄭彥可有上報?”
内侍猶豫片刻答道:“皇上,鄭将軍如今在虎巍關休養,自告病以來已有近兩個月未曾上報。”
“不中用的東西!”梁靖玺捏緊了手中的信,狠狠地拍在了桌上,“他若不成,多得是人可以替代,派人去請邱實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