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宣?”
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顧淮腦中一片空白,連鹄城都出現了東宣士兵的身影,那再靠外的城池呢,會不會已經……
巨大的恐慌感瞬間将他籠罩,顧淮不敢多想,他強忍着不安,說:“我們往哪走?回燕城,還是去找阿姐。”
顧成伍卻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失神的望着山腳的方向。顧淮一把拉住了他,“二哥!”
顧成伍這才擡起頭,茫然地看向顧淮,“……什麼?”
“我們還有該做的事,現在不能停下!”
顧淮一嗓子給顧成伍喊回了魂,他抹了把臉,努力穩定心緒,“對……那路騎兵走的山腳,中間有兩道關卡到燕城,我們回去未必有守關士兵通傳得快。從東宣到鹄城有三座城池,汾城……點火可能是為了阻斷消息傳遞,阿姐那裡或許還未被攻陷,走鹄城!去找阿姐!”
兩人跌跌撞撞的下了山,顧淮本以為還要同守城的士兵周旋一番,可沒有料到他們看到的卻是鹄城城門大開的景象,殘雲蔽天,城中一片狼藉,鹄城百姓皆四散而逃。
顧成伍拉着顧淮,逆着人流的方向不停的朝前走,“再撐一下,再有一道城門就要見到阿姐了,再撐一下…再撐一下……”
他喃喃着,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哭喊聲不住地在耳邊響起,破碎逃亡的面孔一張張的從眼前閃過,僅僅是穿過一條街巷兩人幾乎耗盡了心力。
直到眼前出現一扇緊閉的城門,顧成伍像抓到了一束光,不顧一切的朝着那扇門跑去。顧淮也被帶得跑了起來,恍惚間他突然掃到了城門邊的守衛,那身盔甲……
“你在幹什麼——”
顧淮死死拖着顧成伍的手臂,将人一把拉進了街邊巷中,四周的哭喊聲逐漸弱了下來,他捂着顧成伍的嘴,眼眶一片赤紅,壓低了聲音,“城門的士兵不是我們的人!”
這意味着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顧成伍渾身一顫,幾乎就要站不穩,卻在下一個瞬間狠狠把顧淮撞進了一旁的草垛中。
“是誰!”
從草垛外傳來沉悶的腳步聲。
利刃劃空的聲音瞬間斬斷了腦内一直緊繃着的弦,顧淮抑制不住的渾身顫抖,像被抽幹了所有空氣,隻有緊緊咬着手臂才能遏制住喘息。
等腳步聲遠去,顧淮從草垛裡跌了出來。
大片的紅色染在了他剛剛待過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總是一臉壞笑的二哥空洞的眼神。
眼前瞬間就模糊了,滾燙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顧淮一下子就栽在了地上。
“哭什麼……”
顧淮一怔,擡眼就看到了血泊中的顧成伍朝他扯了下嘴角。
“我從小就對你不好,這時候你哭什麼。顧家男兒掉不得淚,把那副德行給我收回去。”
顧淮胡亂擦了把臉,就見顧成伍擡手朝他招了招,他便馬上湊了過去。血止不住的往外湧,顧淮手忙腳亂的扯着衣袖想要按住他身上的傷,卻被顧成伍輕輕拉住了手臂。
“父親一直教導我們一家人要互相扶持,雖然你是從都城來的。我一直不喜歡都城,連帶着你這個從都城來的小少爺,我都不喜歡。我當時覺得,你就好好的在那裡享你的富貴命不好嗎,非要來這裡遭罪……可我後來才知道,你被帶來這裡,是因為你已經沒有家了,我當初不理解你經曆過什麼,可我要知道有這麼痛苦,我肯定要對你好一點的……”
顧成伍哽住了,他仔細的盯着顧淮,待哽在喉頭的氣血咽了下去,才笑了笑,說:“原來有個弟弟是這種感覺啊……
他拉過了顧淮的衣袖,用沾着血的手在他衣袖裡側畫了起來,“你記得父親有一處隻讓大哥進出的書房嗎?那個桌子的暗格裡有整個東十三城的城防布局圖,我有一次把它偷偷換成了我臨摹的繡塌春生圖,被發現之後差點被軍棍打成殘廢。”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他臉上已無半分顔色。血色的城防布局在衣料一點點成型,他标了每一處地點,最後在上面又重新疊了一條路線。
畫完最後一筆,顧成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幾乎連支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弟弟……你聽着,這張城防圖或許就是東宣的目的,你順着這條路線,能避開所有人出城。不要回去,往城外跑……離開這裡,你一定要活下去!”
顧成伍意識逐漸不清,他最後的視線,望向了顧淮,他的額角鬓發遮蓋下有一塊傷疤,“阿淮,我真的很後悔…害得你受傷……原諒我吧,哥要走了……”
“哥!”顧淮緊緊攬着顧成伍,直到感受到懷中逐漸流逝的體溫,他把頭緊緊埋在二哥的肩膀,嗚咽聲盡數埋在了喉嚨,“……我從沒有恨過你……哥,你醒醒,我們還要去見阿姐,還要去看她的孩子……哥你别走啊!”
邊關入夜的風很冷,寒得徹骨。
顧淮踉踉跄跄地走在山道上,山路難行,但他一刻都不敢松懈,手臂緊緊托着背上的人,咬牙不停地朝前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一片漆黑,月光傾洩之下,隻有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不斷地延伸。腿像灌了鉛,連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顧淮幾乎要站不穩腳步,他盡力喘出幾口氣,才重新看向路的前方。
那裡好像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
“……你是誰?”
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