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粗布長衣,見穆千一臉醉醺醺的問話,也不惱,隻是答道:“小人是南肆酒坊新來的賬房。”
“沒問這個 ,”穆千腳步都有些虛浮,但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個賬房,“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姓什麼、什麼名?”
俞念看得皺眉,正要站起身阻攔,被安禾一把拉住。安禾搖了搖頭,示意俞念先看着。
就見穆千靠近了那個賬房,幾乎要湊到人跟前,賬房不太适應的朝後退了一步,回道:“小人蘇白,字畫意。”
“蘇白…蘇……”穆千來回念叨了幾遍,又仔細眯着眼看了看他,突然問道:“你是男人?”
這下俞念真的看不過去,他站起來攔住了穆千想要再向前靠的舉動,轉頭朝蘇白解釋道:“不好意思,讓你為難了,我這位兄弟喝多了。”
蘇白隻是垂眸點了點頭。
穆千半個身子靠在俞念旁邊,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還是迷迷糊糊的沖着蘇白說:“你……是不是有個姐姐叫…蘇詩情,或者……蘇黑?”
蘇白:“……”
“你去忙吧,他交給我了。”安禾從俞念手裡接過顧淮,拖着朝樓上走去。
俞念隻得歉意的朝蘇白笑笑,又回頭跟安禾擺了擺手,“小舅舅,下次茨城見!”
穆千喝了不少,安禾光是扛着他進了房間就費了不小勁,還沒緩過來,轉頭發現穆千一沾床就睡死了過去。
安禾坐在對側床上歇了一會,眼神放的很空。
距上次來到隍月城,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是總有種若有似無的怪異感覺纏繞着他。不回想倒還好,一旦重新回到這個地方,感官都像被喚醒一般,迫切的想要找尋些什麼。
他十分确定他要尋找的就在這座城中,可一切就像身處雲端,隻有一層模糊的輪廓,他夠不着,越思索頭腦便愈發昏沉,像被水霧纏住了手腳,越想擺脫便越有心無力。
手臂傳來的疼痛逐漸清晰,像一種預兆——
就在附近。
安禾沒有動,似乎還在遲疑,像燭罩外撲閃着翅膀的飛蛾,期待葬身在溫暖的焰火之中。
直到燭罩被毫無緣由的取下,他出現在了人流湧動的街市上。明明記憶中上一刻還在封閉的屋子裡,下一秒四周便出現了各種陌生的面孔,拖長着殘影遊離出視線之外。安禾不知道要往哪去,茫然的站在街上,他想邁步朝左邊走,内心卻被拉扯着朝向另一個方向。
他終于無法忍受的蹲了下來,緊閉着雙眼,直到眼前的畫面全部消失。
過了很久,安禾重新睜開眼,他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這條街市上,這回眼前好像突然變得清晰了不少。
身邊有幾個路過的行人眼神奇怪的打量着他,一個男人試探着走到了他的面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前面就是醫館,我送你過去吧。”
安禾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醫館隔着有些距離,看得并不清楚,但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轉瞬即逝,他來不及回應那個男人,自顧的朝着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直到由走變成跑,心中焦躁愈發強烈,安禾終于站在了那個醫館的門前。
陌生的招牌,從未見過的店面,熟悉感被一瞬間沖刷得無影無蹤。連他都開始不由自主的懷疑起自己,他望着後面追過來的那個男人,問道:“這裡沒有一家叫做不歸人的店嗎?”
“不歸人?”男人有些莫名,但還是仔細思索着,“沒有啊,這家醫館一直就在這裡。那是家什麼店,要我幫你找找嗎?”
“……不用了。”安禾最後看了一眼面前的醫館,轉身朝另一條路上走去。
男人走出幾步,嘴裡還念叨着,“什麼不歸人……”
男人的腳步突然頓住了,他轉過頭,看向身後那個寫着不歸人的牌匾,突然一拍腦袋,“這店不就在這兒呢嘛!哎,小夥子……”
他看向安禾離開的方向,路上行人匆匆,早就已經看不見安禾的身影了。
行人絡繹不絕的街市上,那家叫做不歸人的小店。老人面前擺着空白的畫紙,看着站在窗邊的青年,久久未曾下筆。
“不去接觸一下嗎?”老人問道。
“再等等。”
青年人聲音沉穩,視線順着窗戶落在那個瘦削的背影上。
老人閉着眼,似規勸一般說道:“時運難測,你要把握好了,别再像過去時那樣。”
“我明白的。”青年人隻是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盡頭,重複道,“再等等。”
室内最後隻餘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