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不知道。
這個天下對女子來說本就是不公平的。
……
面攤前,兩人點了面,一坐下一人便先開口問道。
“欸,昨晚那事兒你聽說了麼?”
“陛下廢後宵禁一事?這事早就傳遍了,恐怕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了。”
“一個男妃陛竟得下寵幸至如此。”
“欸,我可聽說陛下這沈貴君是可不是一般姿色,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還說什麼進宮輔助陛下執掌江山,我看是毀了我大餘還差不多吧。”
馬車從攤前經過,直棂窗前靠着一人,光暈勾了出他俊俏的側臉,頭是低着的。那人将方才兩人的對話全聽了去。
顧鸩止下朝後便在禦書房看折子,今日這折子千篇一律的,全都在說他不該廢除太祖皇帝定下來的宮規,叫他收回成命。
這些話他方才在早朝上就已經聽得耳朵直冒煙子。他隻說:“命令已下,哪有收回的道理。”
“可陛下你這般執意,該如何給皇家,給天下一個交代啊。”
“朕意已決,衆愛卿不必多言。”
文武百官嘴是閉上了,但心卻不服。
這樣的情況他在昨晚下令的之前就料到了。
一整個早朝徐閣老始終一言不發,顧鸩止雖逞強卻還是感覺如芒在背。縱使全天下都反對那又如何,這都是他自己的決定,他自己一個人擔着。
一旁何福問道:“陛下何必要為了沈貴君和文武百官作對?”
顧鸩止隻解釋道:“那可是死罪!朕若是不如此沈然之他怎麼辦?”
何福見顧鸩止這般光景索性閉上了嘴。
話說沈然之回宮後便想着去禦書房找顧鸩止詢問楊府抄家的情況。然他卻在門口徘徊了許久,不知是當進還是不當進。
剛打算離開時,禦書房的門卻開了。隻見何福欠身從裡面出來,擡頭看見沈然之便道:“呀,原來沈貴君您早就來了,為何不叫人通報一聲,陛下在裡面等您呢。”
何福本應去請沈然之來的,沒想到這人不請自來了。
沈然之踟蹰良久,方才“嗯”了一聲,進了禦書房。
透過屏風可以看到一人坐在龍椅上,專注的看着折子。沈然之緩步移動,屏風上的影子也随着他的前進而後退,直至繞過屏風方才消失不見。
他本以為是自己在看顧鸩止的,卻不料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顧鸩止的目光便沒從他身上離開過。
“來了?”顧鸩止見沈然之上前來,便讓他不必行禮。
“你來的正好,快過來看。”顧鸩止道。
今日早朝文武百官定會對他進行無休止盡的勸谏,沈然之本以為顧鸩止會因着這事兒愁腸百結,将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但他錯了。
顧鸩止并沒将任何的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反而是那雙眸子深沉的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
他走過去,接過顧鸩止遞過來的折子,聽他道:“抄家抄到的金銀細軟寥寥無幾,他家那些賬目也是漏洞百出,收支數目前後矛盾。你說單單一個慶花樓就已經足夠他中飽私囊得了,為何抄出來錢财卻都不見了蹤影。”
“楊戌在獄中可有說些什麼?”
顧鸩止搖頭。錢财的去向兩人都明白于心,但卻沒有證據證明錢都流到了他的口袋裡。
沈然之淡淡地道:“甯王委實不好對付。”
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甯王樹大根深,要想對付他豈是一天兩天的事?你放心,朕不會讓他得逞。”
顧鸩止瞥見沈然之的目光放在了他身後挂着的那副畫上——是之前甯王進京時獻上的“江山皞景圖”。他當時以為沈然之喜歡,便他讓拿去,但卻被沈然之拒絕。
沈然之将折子放下,他的手從顧鸩止眼前一晃而過,卻被顧鸩止一把抓住。
“你手怎麼了?”
沈然之從他手中将手抽出,說:“無事。”
沈然之他才不會對外吐露自己的心思。分享的欲望人人都有,但他為何就隻是緘默不言,對自己的事避而不提。他這人總是讓人猜不透。
人總是會在經曆一些事後變得沉默寡言,世态之冷淡,人性之涼薄,當人發現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夠值得自己信任後,自然就不會将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顧鸩止想不明白,那沈然之究竟經曆了什麼……他不會說,顧鸩止亦不問,人與人之間最美的或許就是那點距離。顧鸩止想了解沈然之亦想尊重他的意願,但還是在兩者間選擇了後者。
……
永和宮。
沈然之坐在窗前。
記得他剛進宮那會兒顧鸩止總是會在他跟前說那些谏言的官員的不是,他昨夜之舉定也是遭到了群臣非議的,為何他這次卻又要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
陽光撒落到書案上,有風劃過,帶來淡淡芳香,沈然之提筆,巧的是一片花瓣正好落到筆床之上。
他順着花瓣飄來的方向望去,瞧見一人依在窗台邊,身後院子裡沒有灼灼盛開的杏花,隻有些新綠點綴,襯得他像是巋然于草木之上的一座青山。
被人瞧見後便踩着輕盈的步伐走近,随後竟是直接在書案上坐了下來,随性的将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
沈然之閣下筆,目光移到了顧鸩止手中的那枝杏花上——一枝假的杏花。
顧鸩止一手撐着書案,一手将花遞到沈然之跟前,“給你的,這次……可要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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