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之亦跟着蹲下,無奈道:“它今日一早就來了,就賴在我那兒不走,趕也趕不走。”
顧鸩止問:“你如何知道它在和清宮?”
沈然之猜他的意思是:你如何知道貓是我養的,但又不知他為何說話拐彎抹角。
他笑道:“大概是‘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顧鸩止欲言又止了一下。他想要解釋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怎麼開口。大概是想讓他知道,又怕讓他知道。
沈然之撓了撓小貓的下巴,問道:“陛下給它起的什麼名字?”
他頓了頓,方才低聲說出了“玉露”二字。
“玉露。”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想到這裡,沈然之失笑:“那陛下可不得找個金風與它相襯?”
顧鸩止眸子一動,噗呲一笑,“……或許會吧。”
玉露喵喵叫了幾聲,一下子跳到沈然之的膝蓋上,摁着他的心窩子蹭,蹭得他怪癢的。
他把掉落的頭發撇在耳後。玉露蹭得他笑出了聲,笑聲聽起來就像是三月裡盛開的春海棠。隻可惜無香。
顧鸩止斂眸,“喂,我有件事你倒想和你細細說說。”
“什麼?”他問。
顧鸩止起身,“下月我們南巡如何?我的意思是,我不想隻待在宮裡,做這隻會紙上談兵的皇帝。”
沈然之聽到“南巡”二字,臉上的笑容就顯得不怎麼自然了。
紙上談兵,那倒也是。他覺得是這皇宮将他束縛住了。
他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陛下既有此意,臣自當全力支持。”
顧鸩止又同沈然之談了些瑣碎的事,最後還留着他用晚膳。
沈然之自是沒有留下的,告辭後便回了永和宮。
一提到江南,沈然子又不免想起了些許往事。
順德打開窗戶,忽然聽沈然之問:“那日那枝花……你清理了?”
順德道:“奉貴君的命,已經清理幹淨了。”
“扔哪了?”
“穢所。”
沈然之眼神黯淡下來。都這麼久了,怎麼說也該被人運送出宮了……所幸顧鸩止廢除了後宮宵禁制度。
有個念頭卻在不知不覺間虎踞在他腦中,沈然之很快将它打消掉。但它卻怎麼也趕不走。
何福怎麼也沒想到沈然之對顧鸩止的貓不厭且喜,便對今日在顧鸩止跟前所說的話,感到些許懊惱。
然顧鸩止似乎并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何福諾諾問道:“陛下今後還要添一隻貓麼?”
他聽到了顧鸩止和沈然之的對話,以為他還要再添一隻貓來。
顧鸩止喝了口茶,斷然道:“不了,有一隻就夠了。”
何福松了口氣。
不禁想起了今日同沈然之的對話。不知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亦或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就是随便鬧着玩的呢。顧鸩止倒是覺得自己過于多心了。
顧鸩止搖了搖茶盞,一飲而盡,這茶茶味之淡卻足以令他輾轉反側。
皇宮角落沒有挂宮燈,漆黑一片。時而有一陣陰風吹的沙沙響。若是有人從裡面走出來或是溜進去也不會有人發現,因為這兒根本就沒人。
宮裡巡視的人夜裡通常也會避開皇宮的角落,宮裡流傳的一些事讓他們總怕見到些髒東西。
這時,一抹微亮在悠長黑暗的宮道上浮起。那人提着一盞琉璃宮燈,風吹的他衣擺飄飄,腳步很輕,暗道中一人提燈走着,就像是回家探親的孤魂。
一旁的井裡發出潺潺的水流聲,井口封着,裡面不知是多少冤魂的淵薮。
所幸這地方沒人來,他走到一處停了下來,将宮燈提起來,借着光,像是在找着什麼。見着一點點淡粉色的東西埋藏在好些零碎的東西底下,他欣然過去扒開,原來隻是一隻碎掉的瓷碗。
天邊的月亮時而躲在雲裡,時而又跑出來。
堆放在這裡的東西都是些碎掉的宮燈、陶瓷、飾品有股淡淡的塵土味。周遭都被他翻了個遍,他找的愈來愈急,他甚至不知今晚為何要來這地方。
翻着翻着,他手上的動作突然止住。
他知道,他要找的那東西早就不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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