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王宅。
月的冷豔的光撒在屋頂青瓦磚上,青、灰、白顯得整個宅院都落了俗套。一點點的光照到檐口,影子不斷延、延到了光意罄盡的房屋的背後,融為一體。
前院,孩子成群。高、矮、胖、瘦;男孩兒,女孩兒;大的約十歲,最小的也才五歲都聚在這兒了,一排排站成一個小方格子,站的整齊。
隊伍前面站着個人,背着手踱來踱去,是王宅的陳管家。
陳管家道:“前幾日教你們的有沒有忘?”
孩子們知道如果回答沒忘就會有點心吃,所以隻管着搖頭連聲道沒忘。
但這次似乎不一樣了,陳管家沒有發給他們點心,而是指人上前來做演示。
陳管家對那小孩道:“有人要接你走你去不去?”
孩子們異口同聲道:“不去。”
“你在這裡過得好不好。”
“好。”
躲在暗處的兩人看着這些人怪異的舉動。
顧鸩止:“他們這是在……”
沈然之:“攻其心識。如此一來即便是他們要作惡,也不能從這些小孩身上找到證據。”
顧鸩止道:“他們這是要用這些小孩兒來幹嘛?”
沈然之搖頭,他猜是要将他們轉手賣給别人,卻也不敢笃定,他道:“去别處看看。”
王英骅靠在太師椅上眯着眼睛小憩,陳管家進來道:“老爺,我看這些孩子差不多了!咱們什麼時候……”
王英骅起身,砸了咂嘴道:“别急,縣太爺不是說了麼,這事兒還得暫時擱一擱。”
陳管家笑道:“我這不是替老爺着急麼。”
他一腳踹得陳管家“哎呦”一聲,“急什麼,你想死老子可不想!”
王英骅啐了一口,罵道:“都怪那叫沈什麼的東西!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他怎麼還放不下,竟還回來尋仇。哼,這縣太爺十幾年前惹的債他早晚不尋,偏這時候來!”
陳管家從地上爬起來,為了逗老爺開心,他把今日在市面上聽到的話拿出來講。
“老爺你知道他們家當年怎麼得罪的甯王麼?”
“怎麼?”王英骅乜斜着眼問。
“我聽說是那沈家大公子與王爺的多個愛妾私通,甚至還盜了王宅不計其數的金銀細軟被發現後還拒不承認。你說換成誰見了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公然挑釁不生氣的。”
“不是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麼,我看他爹定就不是個好東西!”
陳管家見自家老爺氣性散了些,也松了口氣。
黑暗處。顧鸩止拉住沈然之手腕,四目相對,顧鸩止沒說話卻搖了搖頭。他在告訴沈然之别聽他們說的話。
沈然之轉身躍出了王宅的牆,顧鸩止亦步亦趨。
王宅外,沈然之見顧鸩止跟來後,他道:“他們應當是要把那些孩子賣出去,給别人當做娈童。”
“何以見得?”
一來,沈然之方才注意到了那王英骅身後的箱子裡裝的有不少小瓷瓶,和那日在慶花樓看到的一樣。二來,沈然之不否認他這想法是抱有私心的。
他隻道:“慶花樓,绮羅香。”
沈然之很快又補充道:“隻是我的初判未敢遽定。”
“難怪之前那客棧的掌櫃說房間都已經被預約,這也就說得通了。大樹底下好乘涼,難怪這麼猖狂,原來他和那馮知縣是一夥的。”他道,“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顧鸩止想起方才屋子裡那兩人的對話,原本看着沈然之轉身走了,以為他難過了,現在來看他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不過他神色的确是沒有變,但顧鸩止卻還是覺得他這人哪裡怪怪的。
“回去寫封信給言大人讓他來淮安縣。”他道,“不宣而行。”
顧鸩止道:“不應當先想法子把這些孩子救出來麼?萬一荀卿到了,他們卻以這些孩子為餌怎麼辦。”
沈然之道:“嗯,我知道。”
顧鸩止是相信沈然之的,他沒有再問。夜也靜了下來,他望着天邊的月亮被飄過的絲絲縷縷雲給遮住,但卻更像是月自己躲了起來。
良久,顧鸩止道:“現在呢?要回去了麼?”
沈然之笑道:“現在可是‘戴罪之身’你還想去哪?”
“跟我來。”
顧鸩止拉起沈然之将他帶到了附近的一家面館,趁着還未打烊叫了兩碗馄饨。在店内找了位子坐下。
沈然之松開顧鸩止的手,道:“老鼠也敢在貓眼皮子底下大張旗鼓的進食?”
顧鸩止笑道:“怕什麼。貓追不追得上老鼠還得另說。”
縣衙是不敢畫他們兩人的畫像的,捕頭隻能帶着衙役黑燈瞎火的找,可是要在人海中搜尋兩個沒有具體相貌的人又如何輕易找到。顧鸩止就是從這這一點才敢躲藏之際帶人來吃碗馄饨,再者若是回去的話他們一家人恐怕是已經吃過晚飯了。
“說到貓,我都有些想玉露了,”他道,“那小子整日就知道睡,怕是一點也沒想我。”
沈然之依舊是那副修姱之态,沉吟不語。
他們的馄饨還未上來,店裡又進來了幾個人找到位子後一骨碌坐下,張口閉口嚷嚷着,聊得熱火朝天。
“小二,要三碗馄饨。”
“好勒,三碗馄饨。”
其中一個人道:“這不十幾年前的事了麼,怎麼現在突然又拿出來說了。”
“壇子舊了裝上新的酒一樣能喝。我這會可聽說……”
三個人湊在一堆,将事情徹頭徹尾的談了一遍。一邊說着一邊罵着“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