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樂知閉了下眼睛。
是了,這是戚以然在他身邊的意義。不斷地修正,因為恻隐不忍而偏離的路線。
精神力的高低并不是作為領袖評判的唯一标準,他一直心知肚明。
“他們說,微末是被押送星獸的方式帶走的。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關押非人之物,是沒必要考慮死活或尊嚴的。
“這也是我們設想過的最壞的結果。”戚以然依舊秉持着計劃和理性。
“最壞的結果是她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在裡面!”
戚以然停了一會才繼續說,不急不緩:“所以我們要保持理智,要争取保她一條命。既然聯邦從沒有把她當作過人,那離開也是好事。”
“…歐治!”
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還是去做點實事。
通匪有人證,但沒有物證,人型武器又是無稽之談。他們不是沒有機會。
連續一個多月,孟樂知除了抵禦境外零星蟲獸和星匪的襲擊,就是來往奔波于軍區仲裁庭和監獄。
但一次都沒見過陳微末。
他每次在監獄門口,等着人送信出來,得來的消息都是讓他們不用再來了。
而聯邦内對陳微末的身份産生巨大争議。
曾經的視頻又被翻出來,逐幀解說,欲加之罪,罄竹難書。
從前的誇贊敬仰也大多變成了忌憚和厭惡。
一個披着人皮、毫無人性的改造體,實在讓人惡心。一想到她如同尋常人一樣遊走在人群,一股無名的恐慌開始在聯邦蔓延。
從前遭聯邦抵制的人體改造也被翻上了明面重新讨論,但并不為了倫理道德,隻是言論的風向标們需要一個更高的角度來彰顯自己的清醒。
有些東西看多了,再理智的人也會受影響。
戚以然重重地摔門進屋。
她剛從别的軍區回來,之前陳微末參與的那場聯賽守衛的所謂戰友,悄悄過來問她近況。
她從沒指望這些人能善待陳微末,但他們拐彎抹角問的問題,很多都是具有引導性的臆測。尤其是陳微末離隊的消息傳開後,他們連裝都不裝了。
明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她表面平靜地一一回應,回駐地才發作。
現如今,唯一的好消息竟然是升太那邊吃了幾場敗仗、丢了一些資源。
他們沒得好處,那陳微末通匪的言論就會減淡幾分。
不過說來也奇怪。
他們的證據和申辯,有時她自己都覺得不充分,依照仲裁一貫甯可錯殺不可放過的作風,陳微末竟然還能安然無恙地在監獄裡等待審判。
孟樂知也不在,可能又去監獄了。
明明見不到,但仍執着地去碰壁。
“中校!戚中校!”
樓道裡有人喊着,聲音漸近。
“你冷靜點慢慢說。”
嶽奈這一陣也出了不少力,是少有的還願意相信陳微末的人。
“你看新聞了嗎!”
“什麼新聞?”她現在可沒功夫看社會娛樂消息。
但上了星網,第一個熱點力壓米勒軍校蟬聯聯賽總冠軍——
陳微末因證據不足無罪釋放,但驅逐出境
“這種事情直接放給新聞社,竟然跳過我們軍區内部???”戚以然也坐不住了,這是什麼章程?
“可、可能…上面的意思就是讓我們不要再插手了?”嶽奈也覺得離譜。
“他們這是把态度擺出來了。”
戚以然很快恢複如常。
這一陣聯邦對待邦外人愈加嚴苛,如今放了陳微末,彰顯了聯邦的“公正”,還放出一點讓各方都别逼這麼緊的信号。
雖然邦外人不受待見,但聯邦需要一定的邦外人來補充廉價勞動力。
任何事情留有餘地,原本是正常的。
但是把這些彎彎繞繞的目的看清楚,就能知道這不僅僅是獨立軍區一方做出的決定。
“隊長是在監獄嗎?”戚以然問他。
“嗯,應該正好能趕上。”
.
陳微末從進了監獄起,除了正常流程的審訊和基本生存活動,她都會被戴上五感屏蔽器。
身體完好無損,但無知無覺。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還活着。
直到有人摘了她的刑具,跟她說,可以走了,滾出聯邦。
她還站在原地遲鈍地反應了一會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
渾渾噩噩地走出監獄,孟樂知、歐治和戚以軒就在門口。
她被三個人飛奔着圍住,可在她眼裡,時間、空間就好像在一個透明粘稠的罐子裡,一切都是滞後的。
“沒事了…都沒事了,我們回去了。”戚以軒拉住陳微末的手,看着她無神的雙眼,這才感覺不對勁,“…你怎麼了?”
陳微末緩慢地摸了摸戚以軒的手指,陌生的觸覺。
她的聲音好像也很遙遠。
“先上飛船。”孟樂知大概知道監獄對陳微末做了什麼,他絲毫不掩飾眼中兇光,看了眼這些士兵。
直到浩瀚星海在小小的窗戶上不斷轉換,陳微末意識漸漸恢複,她看着眼前孟樂知關切的臉龐,緩緩吐出兩個字:
“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