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你有話直說就行,你這樣我害怕。”
雖然孟樂知說話是沒有戚以然那麼直接刺耳,但能讓他犯猶豫的,大概不是什麼容易回答的問題。
這頓飯吃得一波三折的,陳微末感覺身上哪裡堵着似的,很不舒服。
“如果一切順利,伊卡洛斯集團的那些事都被翻出來,單單這一件事,你希望看到什麼結果?”
不是你想繼續做什麼,也不是你覺得會發展成什麼樣。
“我沒期待過什麼。”陳微末幾乎是脫口而出。
房間陷入一種不适時的沉默。
“…嗯,知道了。”孟樂知微微低着頭,嘴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但又好像掀起心底的一點冷意。
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他比任何人都要理解。
“其實這幾年,我也在聯邦不停地查當年改造人的事。”他不知為何,神情莫名放松了很多,“聯邦當年禁令改造人體的運動,是各方勢力交錯後的妥協結果,并不是什麼…良知發現後覺得太殘忍所以停止了這個活動。”
“嗯…比如說?”
“比如成本問題。”孟樂知盡量客觀抽離地叙述,“孤兒獲取并不困難,按照以往的成功率,幾百個才能出一個S+級,他們需要耗費大量的藥品和資源。改造已經經曆了好幾代的更疊,關于人體和基因的知識獲取已經很多了,他們就想開辟一條更加經濟的道路。”
“嗯…”陳微末沉吟,看不出情緒,“太貴了,覺得不劃算了。”
“…是。”
陳微末并沒有太過意外。
在蒂爾特斯王國内亂的時候,娜塔莉娅要穩定國内局勢,把她和她那個死老公争鬥後沒必要存在的活動停止。
她跟着娜塔莉娅,也見過了不少。
娜塔莉娅那個位置,考慮的民心所向從來不是目的,而是裝飾物。
看得多了,憤怒并沒有消散,它在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中升起,但無一例外地歸于平靜。
“微末,你還記得,你在克裡斯塔爾格鬥賽勝利後,領獎時那幾個人說的話嗎?”孟樂知又問,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那些…學術讨論?”
“他們幾個算是,可克裡斯塔爾的邏輯并不全是這樣。”
孟樂知把碗碟都扔給自動灑掃機器人,他帶着陳微末去到了他在家的臨時工作室。
和這樣在希泊駐地的辦公室和他自己的房間不一樣,這裡的資料堆放混亂,牆角還有疑似扔出去的東西,也沒人撿起來。
陳微末看他桌子上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感覺他在寫書。
從背景調查、研究方法,到對比研究,寫的相當完善。
“聯邦和克裡斯塔爾…?對比?這是報告嗎?”
這兩者,有什麼可比較的?
孟樂知抓了抓頭發:“不算是,隻不過從小看我爸媽寫學術相關的東西,習慣了,我覺得這種思考方式很容易幫人捋清思路。”
他把很多東西寫在了紙上,字迹很清秀。他翻出其中兩頁:“我把克裡斯塔爾的曆史研究了一下。那裡的土地其實并不适宜生産食物,糧食短缺,而改造人或機械人所需能量要比普通人少很多。這也算是人體改造風潮熱門的其中一個原因。但是克裡斯塔爾又不能讓機械完全淩駕于人類之上,不然所有人都去追逐力量和更長壽命,就沒有人願意從事基礎生産了。”
“所以他們鼓勵思想和不同勢力的碰撞,這樣可以讓'管理者'的存在更有意義?”陳微末立刻接話。
按照孟樂知的思路,聯邦當年廢除人體改造,除了成本問題,恐怕還有這種考量。
人為制造的差異不能太大,會亂的。
“是這個道理。”孟樂知心裡對陳微末的快速反應有些意外又很欣喜,但被理解之後,他又陷入某種很難言明的虛無。
他私心期待陳微末的理解,又不希望有人全都清楚。
“隊長跟我說這些,是怕庭審結束後,我會失望?”
這幾天好像,孟樂知總是有意無意地流露出很消極的意願,哪怕庭審結果沒有出,他已經默認失敗,或是起不到相應的效果。
這和往日的他很不一樣。
平時,即便情況不利,他也會平靜地穩定軍心。
說起來,這一陣他和戚以然很像。
以然像隻炸刺的刺猬,逮誰怼誰,孟樂知看着正常,但也不對勁。
可能太累了。陳微末想。
“隊長,别有壓力。”陳微末鄭重其事,雙手拍在孟樂知的肩膀上,把他拍得整個人抖了一下。
“…我還行。”
陳微末覺得他在嘴硬。
“吃完飯了,我剛剛還沒練完。”她起身,把孟樂知也拽了起來,“我的經驗是,人不能一直想事情,得适當放空。”
“…微末,等一下…”孟樂知倒也不是不想休息,但看着陳微末帶他經過了模拟訓練室卻沒有進去,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模拟訓練室就隻能集中一會,後勁不夠。”
“後勁?你想要什麼後勁?”
這間器械十分完備的訓練室是孟樂知最不想讓陳微末進的一個房間。不是舍不得讓她打壞設備,而是她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