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微末做了個夢,夢到當時受于纖雲所托,她深夜去找蘇小小。
伊爾說她也是精神體,所以陳微末想明白了一些過去一直在懷疑的事。
為什麼她會對根本不熟悉的蘇小小親近又同情,且心生保護欲?為什麼看她被欺負,會格外憤怒?
因為她也隻是被影響了情緒而已。
隻不過和其他人相比,她有情緒,卻不上頭。
當時石逸晨也在蘇小小家。
她開門見山地問,韶良真的隻是被暴民誤殺嗎。
蘇小小還沒說什麼,石逸晨先沖到前面維護。
陳微末直接在他脖子上紮了一針鎮定劑。
蘇小小沒解釋,也沒否認,并且試圖幹擾她,可惜沒有奏效。
她以為陳微末就像從前撞破她僞裝的所有人一樣,要驅趕她、殺死她,說她是瘋子,結果陳微末隻是說,希望她以後不要後悔。
而且她要帶走石逸晨。
陳微末心裡不太舒服,她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她會有點生氣,有點難過,明明不幹她的事。
但她現在似乎明白了。
她是有點羨慕的。
沒有死亡的威脅,沒有因恐懼而生忌憚,還有人願意真心相待,這樣的生活,原本也有可能,但是她自己放棄了。
因為她以為她背負着所有同伴的命在前行,所以不配那樣活着。
喉嚨不太舒服,她試着擡起頭,卻發現自己躺在了蘇小小的大腿上,她的褲子還被星星點點地浸濕了。
“像話嗎?邊睡邊哭,不知道的以為我把你怎麼着了。”蘇小小嘴上嫌棄卻沒有推開她,“你在這睡了半天了,他們沒一個人進來找你,不會在監控偷窺呢吧?”
陳微末歪頭看了眼牆角的攝像頭,又閉上了眼睛:“也許吧,反正我也沒事做。”
光腦上有林千星的消息,他說已經到了地方,顧文州正在接鍛造好的機械臂。
她迅速打下幾個字發過去,翻身起來。
“其實我認識不止你一個精神體。”
“猜到了。”蘇小小側過頭去不看她,“不然你怎麼會那麼精準地知道我的身份?可既然不止有我,你為什麼還需要我?”
“因為你喜惡分明,不像他。”陳微末聲音飄渺,有些失神,“他肯定會笑我,自己圈住了自己。”
“很難分清你是在誇我還是損我。”蘇小小自然也知道精神體的性格,“既然你和他還保持着聯系,說明他并不是對你失望。”
“你怎麼還安慰上我了…”陳微末輕笑。
現在不叫上伊爾,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可不會因為不好意思而放棄任何一個幫手。
蘇小小沒在看她,她隻是望向一個方向,盡管在房間内,那裡什麼都沒有。
“剛來的時候,我感受到很多破敗的靈魂意識,我以為是聯邦做的。”
“因為我也是出自聯邦,所以你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是一部分原因,當時你的事在聯邦鬧得沸沸揚揚,托你的福,這是一個可以攪亂社會的好機會。”蘇小小狡黠一笑。
她不否認人需要群體來存活,但人的組織——這個被稱之為社會的東西——并不是一個可以平等容納每一個人的地方。
有人生來孱弱,有人生來強壯,有人家庭富足,有人窮困潦倒,有人一出生就不必經受挫折,有人則必須事事完美才能過上一樣的生活。
這個聯邦創建的常規帶來了太多不公,就像她從前身處的那個社會——盡管制度完全不同,但過程、結局卻越來越相似。
所以,這種組織,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這樣的組織,無論用什麼手段,都可以去摧毀。
所以她去到一個又一個滿載着個體的組織,一次又一次暗中擾亂,加速了本就會走向滅亡的“社會”完成這個注定的結局。
“我勸不了你,隻是希望你,看到那些真的因為生計苦苦掙紮的人的時候,别讓他們更難。”陳微末目光忽然輕柔,“就像當初,有人幫過我一樣,如果他們也能幸運一點的話。”
“這可算不上幸運。”蘇小小覺得可笑,一點示好就能讓人忽略從前所有的傷痛嗎,“懶得和你說,但是屋外那個…你要不要去看看,站了很久了,朝這屋裡不停釋放情緒,煩死我了。”
“…孟樂知?”
“不是他。”
“…”
風潭昨天因戰鬥而破爛的衣服還挂在他身上,這裡沒什麼人經過,大概也沒人領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