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燈光很柔和,孟樂知倚靠在床頭,面無血色,卻依舊不知疲倦地看着無窮無盡的文件。
“總督,該休息了。”
門輕輕打開,一個年輕的醫生站在門口,耐心提醒。
“知道了,就快了。”
“兩小時前,我們的對話也是這樣的。”
孟樂知擡起頭,沖他笑了笑:“際中醫生也太嚴肅了。”
“醫生有醫生的職責,病人,也該有病人的自覺。”這位名叫際中的醫生面無表情走到床前,看了看身體數據,“總督是死裡逃生,按理說應該沒那麼多精神。”
“身體素質比較好。”
“我并沒有要誇總督的意思。”
“我處理完這一點事情,就要睡了。”
際中按下即将翻上去的白眼,從醫療箱中拿出一小瓶補充液,一言不發地将這一點液體推進孟樂知的藥品中。
孟樂知本來沒什麼反應,手指微微一頓,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定格在房間的某個角落。
隻不過與此同時,際中醫生以一條優雅的抛物線從他的床上翻越了過去。
昏迷不醒。
孟樂知後知後覺地覺察到偷襲的人,卻隻能眼睜睜看着,短暫的茫然過後隻留一絲錯愕。
陳微末收回踹人的腿,又立即朝接入孟樂知體内的輸液管下手。
“…等、等一下。”孟樂知攥住她的手腕,終于想起來攔住眼前動作麻利的人,“沒事的。”
“我看到他往藥裡加了東西。”陳微末撥開他的手,繼續心無旁骛地檢查。
“我知道。”
“…?”
陳微末略帶疑惑地停下動作,又瞄了眼地上趴得四仰八叉的人。
“他姓秋。”
“秋…秋子昂的…”
“他弟弟。”
“…?”
“的确有人想往我體内放點東西,但際中隻是放一些抵禦的小零件進去。”孟樂知謹慎地捂住身上的軟管,“這些東西最好别動,動了,外面的人就知道了。”
對視了兩秒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場面安靜得有些詭異。
“…你叫我來做什麼?”陳微末率先開口。
“我和林千星說的是,如果我死了,你再來。”
“不是顧文州…”陳微末的聲音漸弱,忽然抿了下嘴唇,“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她微微後退了一步,卻被一雙手迅速拉回,緊貼着一個溫暖的懷抱。
四周的聲音似乎突然靜止了,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輕輕回蕩在安靜的空氣中。
“本來沒想去找你的,隻是路過…鬼使神差就下去了。”孟樂知的喉結微動,震得她耳後發癢。
“三天兩頭就路過一下?”
“你不也是有事沒事就在我艦隊旁邊閃現?”
“…”
孟樂知又收緊了臂膀,身上傷口脹疼得厲害,但也不想放手。
“三年…三年沒見了。”
陳微末挺拔的身軀僵了僵。
她自己都沒覺得有那麼久。
借着外出搜尋星獸的名頭,她總是不自覺地找到孟樂知的公開信息,一個人晃晃悠悠去他那附近走一圈,甚至還偶遇了幾波同樣隐秘行蹤、意圖刺殺他的人。
她也時常在種地的時候,擡頭看看天,雖然肉眼看不到什麼,但她的防禦層預警告訴她,那裡有她想見卻不敢見的人。
三年前在菲爾德星,她鬼使神差,心想着反正是最後一次,把局面徹底搞亂——炸了戚以軒的房子,造成她和希泊翻臉的假象,再讓他們兩個從地下通道逃走以應對後面的亂局;殺了沙飛、打暈孟樂知,把所有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盡管在莫爾若那個環節出了點小岔子,但陳微末已經不在意了,也沒興趣搞明白。
她隻想逃。
逃到沒有自由科技、沒有聯邦的地方。
她從來沒有搞清楚過,無論是她的記憶還是她的過去,也許她真的有過在一個貧寒星球當兵的經曆,也許隻是自由科技塑造的一個打進聯邦的釘子,是真是假,很難分辨,她不想去想了。
她從來沒有說過,但這種生活很累,也不知道她的行為,究竟是不是她真正想做的。
渾渾噩噩的過去,糾纏也是無益。
那些對她好的人,一個一個,或死或殘。
她沒有理想,卻要看着唯剩的幾個和她短暫人生有聯結的人放棄個人的喜好,轉而投向更大的使命。
她應該跟随嗎?
按常理來說,她不應該抛棄愛她的人。
她被視為強大,也正是一個很好的助力。
但她不想,不敢。
也許她也配擁有一段屬于自己的時間?哪怕隻是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什麼也不做,躺着曬曬太陽。
也許做一個怯懦的人,才是最适合她的。
但現在,或許她該講清楚。
“這三年…”
“這三年我過得并不快樂。”
孟樂知的話搶先一步,她心頭一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