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失敗過一次,姜三郎卻不見沮喪,有姜澈這個三倒翁在前,他還不算笑話。
姜四郎興頭更是高,他是初生牛犢,站在考場外邊學着他爹姜二爺背手在後的老練姿勢,眼裡根本不把其他同場而來的考生放在眼中。
大路上兩側全是送書生來的家人。
樊彩香跟在胡氏身邊,隻好奇地看了附近幾眼,然後在胡氏叮囑完姜澈後,送去幾個安撫鼓勵的眼神。
她要開口說些什麼,胡氏生怕兒媳婦不懂事,萬一說錯了什麼擾了姜澈的心神,一擺手把人擋在身後:“行了,快去吧。”
姜澈收回眼神,平淡地嗯了一聲。
胡氏眼看他走了兩步,心下還是覺得不放心,又開口喚住人:“萬一遇上什麼不會的難題,莫要慌張,多想想你爹!”
樊彩香:“......”
多想想崔夫子都比多想她公爹要有用!
姜澈嘴角微動,辨出他的夫人一刹那無語卻又克制住的白眼,漸漸寬心。
“母親早些回去吧,不必一直在外頭等着我。”
胡氏:“不知你應試情況,我又如何能安心歸家。放心,我就在這處等着你出來。”
樊彩香窒息般仰頭舒口氣,虧得姜澈功夫練到家了,婆母這話恨不能在應試人本就緊張的心态上再放一塊重石呢!
姜澈不再多言,給身後留下一個高瘦的背影消失在考場大門裡。
胡氏一直目送他走進去才深吸口氣。
回眸瞧着兒媳婦一副事不關己,隻顧自己探頭探腦四處打量的神情,滿腔緊張與壓力頓時化作無情的指責:“我思來想去,這回姜澈考不上,禍根就在你身上!”
樊彩香:“....啊?”
她指了指自己:“誰?我嗎?”
胡氏斜給她個眼白:“你對自己丈夫人生大事如此不上心,沒有賢惠助力,姜澈如何能成事?”
樊彩香抱了好大一鍋,愣是呆了片刻才想起反駁:“姜澈沒娶我前,有您一直管着,六年不也沒中嘛。不說今年中不上的晦氣話,要是他今年正正上了初選錄的名冊,難道功勞不在姜澈苦讀,在于我這個新媳婦進門?”
胡氏一噎:“你這叫什麼話....”
“您也曉得這話是在無理取鬧?”
“這些時候您為了姜澈考試上火,我都理解。”
樊彩香忍了足足一月,憋到這會兒不打算再繼續委屈自己:“可您本末倒置的功夫也太糟踐姜澈這些年的辛苦了!”
趕在胡氏開口前,樊彩香痛快地行禮過:“我娘在街道口等着我呢,正好現下有空,我去家裡書鋪子那兒瞧瞧。您得閑,在茶館好好跟文殊菩薩求求吧。”
說罷,也懶得看胡氏鐵青的臉,領着吓得大氣不敢出的玉蘭和鈴铛朝街口方向利落離開。
街口的趙氏與陳家媳婦瞧着閨女闊步過啦,客氣地往親家母的方向招招手算是示意。那頭胡氏挨了龇,狠狠地瞪着這對母女,沒給好臉色地進了茶館。
“你跟你婆母拌嘴了?”趙氏納罕。
樊彩香不願意在外人跟前多嘴:“沒拌嘴,就吩咐我早些回來,别在外頭惹事。”又笑着跟陳家嬸子打個招呼。
閨女有主見,趙氏也沒放在心上。
“正好這考場設在鎮東,反正姜澈要到傍晚才能出來,與其在那兒幹坐着,不若趁這空擋去你家鋪子走走呢。”
陳家媳婦附和幾句。
樊彩香感念陳家嬸子跟她娘一條巷子互相照顧的情誼,邊往那處走邊買了幾樣零嘴分過去。
幾人很快到了書鋪子跟前,樊彩香沒急着進去,先在不遠處尋了個水攤子,一人要了一碗白水,一邊喝着一邊瞧鋪子裡的人員進出。
“今兒是初選錄的大日子,書鋪子人要少些。”
趙氏在閨女耳朵邊嘀咕。
樊彩香點頭,盯看半晌,見鋪子裡頭老掌櫃手托在腦袋上悠悠地打着盹,也不覺得意外。
店裡外沒客,今日日頭又足,她要是掌櫃,也得倚着欄櫃光明正大地睡大覺!
再一看,夥計揮着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見老掌櫃睡着了,眼波一轉,從袖子裡掏出一把瓜子,竟是吃開了!
陳家嬸子嘿嘿笑了:“在這鋪子做事真舒服,什麼都不用幹,還能白拿銅闆。二少夫人,若不然換了嬸子來?雖離家遠些,但我腿腳好着呢。”
趙氏擠搡開玩笑的友人:“你就别看笑話了,這鋪子就是個填錢沒數的窟窿,指不定彩香這月不願意白養這一老一小,明兒就關門呢!”
樊彩香沒應聲,結了白水的錢,起身往書鋪子裡走。
一行五個女子進書鋪,驚動了随意坐着嗑瓜子的夥計。對方探頭一瞧都是女的,沒放在心上,招呼一聲随便看,又坐會原處慢吞吞地剝着瓜子。
樊彩香安撫住有些生氣差點暴露身份的母親,拉着人在鋪子裡轉悠幾圈,看清書鋪陳列出的幾十本書,之後利落走人。
“今日主要是來看看,待姜澈考完,明日我就要讓掌櫃和夥計去家中回話的。”
樊彩香對母親解釋一番,“從這頭回家有些遠,娘和陳家嬸子一并去飯館吃點東西再走吧?”
一聽這話,趙氏立時擺手。
“你這鋪子還沒個後話,還吃什麼飯館。就街邊簡單扒拉碗素面得了。”
樊彩香坳不過她娘,隻好照她說的做。
晌午吃了,幾人分别,樊彩香目送她娘走遠,這才折返回考場外的茶館。
胡氏坐在堂内較偏僻的一個角落,樊彩香走近才看清胡氏正跟一個穿扮素淨的婦人神情略微激動地說什麼。
“母親,我回來了。”
胡氏收住話頭,按捺住神情,平息過氣息給她引薦:“這位是你二舅母,平素就住在鎮上,今歲在她娘家過年,這幾日才回來。”
二舅母舒雅地笑笑,一看就跟年前來家的大舅母是兩種不同路數的人。
樊彩香恭敬地垂下眼眸給人家蹲了身,“外甥媳婦樊氏給二舅母請禮。”
“二郎成親時我也在場,隻是那日臨時有事匆匆走了,不得機會見你。”
二舅母溫和道:“這些日子辛勞你了,快坐下吧。”
樊彩香順勢落座。
胡氏原在跟二嫂子埋怨大嫂子給自己介紹鳏夫的不靠譜事情,正說到激動處,兒媳婦回來了,眼下不上不下卡得難受,反正樊氏是個懂事的,當日那場合她也是在的,說出來也不怕她聽見。
胡氏便續上話頭,“她從前惦記我吃的穿的,我這些年都忍了,想着爹活着時大哥成日裡慣大酒不管家,全靠她一人忙裡忙外地照應。這恩情我回報多少年,難道就還不清了?她倒好,明知我在姜家日子清苦,大臘月領着大大小小十來個,跟讨債鬼一般沖進家裡....”
“三妹妹!”
二舅母一聲低喝打斷胡氏的話語。
隻見一個輕燕似的身影自茶館門口瞄着這頭,飛奔而來。
“阿娘,我回來了!!”
胡氏一愣,尚未看清來人面容便先把視線投向一側正好奇看着的樊彩香。
樊彩香回望過去,便見婆母眼神遊移,心虛地避開她的眼神。
她隐約察覺出什麼,定睛去瞧正依偎在二舅母懷裡的芳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