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玠額間豆大的冷汗滾滾落下。
痛,實在是痛,好像有人将手伸進他的骨頭中将骨髓抽出來碾碎了又胡亂塞了回去一樣。
他已經極力地忍了才沒讓自己再喊出來,也完全感受不到除了骨頭以外的其他痛感。
與此同時,白榆也在龇牙咧嘴。
——因為姜玠受傷的那隻手不受控地抓上了她的肘關節。就像處在疼痛中的人總會想蜷縮起來一樣,雖然隔着衣服,他的五指死死箍在骨頭上,也着實難以忍受。
好在病竈在兩個人都快疼暈過去前被牽引着找到,那東西已經凝結成了一團,被煙霧縷成條狀,繞開五髒六腑拉了出來,後又死死纏繞着将其摁到了鹽水盆中。
白榆從他的手中掙開。傷口被二次撕開,又留了一個不小的傷口,白榆用自己的藥和繃帶重新包紮,不動聲色确認了下自己并沒有因為熱心救人而不幸獲得骨折或者骨裂,輕聲道:“好了。”
姜玠幾乎力竭,他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那一盆黑色的水。
真是怪了,來到這裡,怎麼什麼都和黑色金色挂鈎。
嗯……什麼?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金色,就在剛才,白榆左手垂下的袖口處,垂着露出一截的金色絲線,眨眼間,就消失得沒影了。
壁畫館裡刻的金色流光,水下殺死青眚的一閃而過的金光,還有剛才,都是偶然嗎?
姜玠的動作比腦子要快,他還沒有想清,就已經從搖椅上彈了起來,一手将白榆手腕抓住了。
白榆被他吓了一跳,問道:“你幹啥,被奪舍了?”
姜玠不語,也不管傷口疼不疼了,另一隻手就把她的袖口猛得往上一翻。
白榆旗袍的寬袖上,綴着圈茸茸的兔毛,再往裡一些,有金色絲線繡着的一圈蝙蝠紋。
左袖口确實有一根絲線磨開了,晃悠悠地垂下一截來。
姜玠愣了兩秒,火速調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你看,衣服起線頭了,要我幫你剪掉嗎?”
白榆湊上去瞧,單手輕車熟路把那根線頭打了個結,搖頭笑道:“不用,剪掉隻會越開越厲害,這樣就行。”
看錯了?
她的手腕還握在自己手裡,露出的一截胳膊白皙,卻意料之外的并不瘦弱,還能看到鍛煉出漂亮的肌肉線條。
“原來是這樣。”姜玠垂了眼睛,松手換了話題道,“今天這事多謝你了。”
白榆搖頭:“就當還你之前給我幫忙的人情了。青眚就是這麼惡心,逮着能寄生的就活。不過你體内的都已經祛除幹淨,沒什麼大事了,回去多喝水,躺着休息幾天。我雖然不知道你在研究什麼,但最近先别折騰了。”
姜玠應了一聲,将外套穿了回去,想着幫忙把桌面什麼的收拾了,被白榆以“傷者不可多勞”為由攆了出去。
她扒在門框上,下巴輕輕揚起,沖着屋内那殘缺的棋盤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有時間來下棋。”
姜玠笑着颔首,又道了謝,慢慢向民宿走遠去了。
屋内煙霧袅袅,在屋内隻剩了白榆一個人後,凝結成一股鑽進了深盆中,如石炭吸附甲醛一樣,無聲地将那堆黑水吞噬掉了,餍足後老實鑽回到了香爐内。
白榆坐在搖椅上悠哉晃着,挽起了自己的左袖。那根原本一端藏進繡紋中被打結的金絲已經自己把自己解開了,正筆直立在她皮膚上站軍姿。
白榆笑起來,伸出一根手指,逗貓一樣在金絲頂端蹭了兩下,道:“好孩子,去吧。”
金絲雀躍地跳了起來,在她手臂上蹦了兩下,依依不舍鑽進膏藥下面,隐秘不見了。
***
姜玠在半夜驚醒,發現窗邊放着那枚陶俑人。
眼見自己醒了,陶俑人忽然咧開嘴漏出了個詭異的笑臉,随即翻窗而出,往香坊的方向直直飛去。
姜玠一激靈。民宿的窗戶和香坊離得不遠,他顧不得胳膊,跟着翻窗過去,卻見陶人已經順着打開的窗戶爬到了白榆身旁,轉頭沖他陰森一笑,鑽進白榆口中不見了。
他急忙去搖白榆,試圖讓她吐出來,手中卻突然傳來“咔嚓”一聲響。
可他明明沒有用力的。床頭陰影裡有盞台燈,姜玠摁亮後,渾身的血都往頭頂湧。
他懷裡抱着的,分明是個陶人。
又是一個激靈。
這下才是徹底的醒了,姜玠起身時察覺小臂又痛得厲害,剛才那是夢?也太真實了些……
他下床倒水,水倒到一半時,突然愣住了。
在窗沿上,印有兩個小小的腳印,看顔色,正是陶俑人掉落的色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