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玠聞言震驚擡頭,見白榆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自己受傷的位置,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煙将那隻手臂固定在桌面,他便用完好的手把沖鋒衣解開,露出來裡面一件短袖來。
白榆手指輕繞,煙霧有生命一樣騰出了多餘的空間,讓姜玠得以把這一邊的袖子也脫了下來。
紗布上已經有大塊滲出來的血,不知有沒有老馬那一巴掌的加成。
白榆用酒精噴霧仔細給手消了毒。縱使已經動作很輕地撕開,滲出又凝固的血和組織液也拉扯着破碎的傷口,疼得姜玠直抽涼氣。
紗布一打開,裡面皮開肉綻的傷口邊緣已然彌散着黑色的絲線,似血管一樣跳動,細看時就會發現那東西有自己的生命一樣,正在皮下緩慢地蠕動、擴張。
姜玠雲淡風輕湊上去看,道:“哦奇怪,今早還不是這樣呢。”
白榆并未言語,隻是先去把門窗都關上。風辛金見她露面,又是一句“印堂發黑”甩過來,被白榆一聲“滾”吼得沒了下文。
姜玠卻是心頭一動。
怎麼感覺,這位八卦正經傳人風大師,有些怕白老闆啊。
轉念間白老闆已經轉了回來,示意姜玠坐到搖椅的位置。
姜玠試圖用手去将那些黑色的生物扯出來,被白榆拍了一下,便打消了念頭,問道:“怎麼?”
白榆清掃着桌面道:“我這裡又不是醫院,沒麻醉劑的。你一會疼暈了,我可擡不動。”
姜玠也沒推脫,扶着桌面換了位置坐過去。白榆瞧見他那肌肉分明的大臂上,橫亘着一道殷紅的印記,筆直且纖細。
“這是什麼?”
“胎記。”
姜玠沒指望她會信,而看表情白榆确實也沒信,隻是她閉上了嘴,沒再繼續追問。
香爐被挪了過來,煙霧更重了,層層疊疊纏繞在傷口附近,有些癢癢的,倒是不疼了。
白榆翻出了醫藥箱,又不知從哪裡翻出了些什麼瓶瓶罐罐出來,呼啦啦在桌上擺開了一片,一個個的打開細聞,還有些用手指蘸了少許含在了嘴裡。
姜玠看得雲裡霧裡,見她微微點頭,挑中了一個玻璃瓶,又擡頭問自己:“你被青眚傷了?”
雖說是問句,她的語氣卻是笃定的。姜玠已經不對她怎麼知道的感到好奇了,隻是點了點頭。
“好家夥,你去招那玩意幹啥,怪惡心的……能忍疼嗎?”
“能。青眚怎麼惡心了,不是水的災氣嗎,又能化形而已。”
玻璃瓶裡許是受了潮,又大小不一的結塊,白榆手上晃個不停把它們震碎,“碰到什麼髒東西了,自己還不知道。張嘴。”
姜玠聞言照做,就看見她拿了那個瓶子過來了,還沒等他再細看,白榆就已經填鵝似的一手捏腮,一手将瓶子裡的粉末倒了大半在他嘴裡,随即又将剛才的茶水抓過放到他口邊,命令道:“可以喝水,但要全咽下去。”
口中輕微的灼燒感散開,原來是鹽。
他接過茶盞仰頭灌了個幹淨,喉嚨下意識地保護性收縮,但他還是咬牙忍着惡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然後呢?”
白榆看了眼姜玠的腕表道:“等,大概半小時到一小時。”
随後兩人默契地都閉了嘴,靜靜聽着博古架上那老舊西洋鐘的機械齒輪走秒聲。白榆找來一個深口的盆接上涼水,将剩下的鹽都化了進去,把姜玠的手臂擔了上去。
終于,他的傷口處傳來了什麼爬過的瘙癢感。
“擡頭,或者閉眼。總之不要看。”
姜玠又是照做,猜測這大概就是她不想被外人看見的壓箱本事,盡量在搖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後靠了上去。
香坊一樓的房頂上有描彩畫的井口天花,姜玠盯着上面的紋路出神,雖然他剛才吞下的鹽燒得胃有些痛,傷口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他卻久違的放空了。
是因為香氣嗎?可是上面的花紋真的好美,色彩也漂亮。
傷處有什麼刺進去的感覺,又将他的思緒凝了回來。
姜玠想起了剛才架子基座上的亮片,仰着頭在眼前回憶着剛才看到的位置。那好像……是在用螺钿模拟星圖?是什麼時候的星圖,又要用這個記住什麼呢?
他是想問的,話到嘴邊突然換成了一聲痛呼。
那些青眚寄生的黑色絲狀觸角受不得鹽,他吞下去的那些被吸收運送到血管中,于是浮在皮膚表面上的那些争先恐後地往外湧,掉落在鹽水盆中,紛紛化成了黑水。
眼見傷口處的印記少了,白榆撚了縷煙,捏細了一端送入傷口裡。煙霧有了目标,朝着血肉深處猛地鑽去。
果然,一部分向外逃離,另一部分向裡求生。
白榆換了左手,手心向下覆住了姜玠的傷口,煙霧袅袅,萦繞在兩人肌膚相接處。
起初,那是像打點滴一樣紮進去的刺痛,确實完全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内。就在他想開口的時候,疼痛突然就指數增長,直直鑽進骨頭深處一樣,到底是沒忍住喊了一聲。
白榆左手死死抓住他開始抽搐的小臂,壓着聲音道:“不能動,若讓它們在深處紮了根,便再除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