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蒼郁時,姜玠曾和思源一同劃船。他那會把手放河水裡攪來攪去的,還被思源笑話來着。
他當時用了瞳鬼的話題引去了她的注意力,因此思源并沒有看到他袖子裡,一個大紅色、剪得精緻的小紙人從手腕攀爬而下,躍入水中去了。
洛河水面下,那紙人蕩悠悠的,在水中僅漂蕩了一瞬,即刻如離弦一般沖向了河底的某一個位置。
他和白榆将河底的石闆毀掉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于是那隻化形為白榆的青眚自然知情。事後他試探白榆,是否還會存在别的流落在外的它的同類,得到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姜玠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是知道答案的。
他亦能控制和那紙人通感。
“白榆”在逃離的時候,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原本青黑色的軀殼上,在肩頸的位置死死扒上了一張薄紙,而那紅色上,原本剪成眼睛的空洞處,正緩緩生出一雙似人的眼睛。
此時姜玠透過那眼睛,瞧見了它的位置。
他從出租車上下來後,又小翻了一個山頭,才到了水邊。
它已經到了,似乎正要鑽去水裡,不知怎麼回事,好像有人猛地拉了肩膀處給它扳了回來。身後的腳步聲愈發近了,它隻得又換回了人形,轉頭時瞧見熟人,用着白榆的臉試圖蒙混過關,“好巧,你也來玩嗎?”
姜玠把身上的包取下,順手挂到了一棵矮樹的枝桠上,開始脫外套。
“白榆”的臉上僵了一瞬,它化形的時間不長,人類行事規則也懂得一知半解,但打招呼要脫衣服這招着實是沒見過。它還保持着剛才那個摔落在地的姿勢,肩膀處的拉力還在,要将它拉到地裡去似的持久發着力。
它用胳膊肘撐着才勉強維持着半躺的姿勢,就看着姜玠居高臨下地看着它,“你好大的膽子。”
青眚再不知人情世故,也能察覺到自己完全暴露了,當即面目扭曲起來,“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一個已經吃了虧的普通人,還頭鐵地來找死啊?”
姜玠明白它說的是在水下交手那次,失笑道:“我哄珠玉玩呢,你算個什麼東西,還當上真了?”
珠玉又是誰?
青眚在蒼郁時并沒有聽過此人,但重點并不在此!它已經變回了黑黢黢的模樣,在地上扭曲着叫嚣:“你同白榆兩人滅我親族,斷我後路,自是潑天仇恨,不殺你難消!”
姜玠并不回話,擡手把褲子也脫了。
青眚的黑臉上,五官都看不清楚,依舊努力地做出來嚣張的氣焰,被姜玠這莫名其妙的動作搞得啞了炮。
一言不發隻顧着脫衣服的姜玠此時終于隻剩下那身緊身潛水的衣服,他走得又近了些,伸手在青眚肩處拂了拂。
青眚正掙紮着要躲,就發現那股拉力消失了,回頭時瞧見一張赤紅色的小人形狀的紙片正從剛才的受力點脫離,掉落在半空中,自己晃晃悠悠地飛去了那個背包裡,鑽進去消失不見了。姜玠抱着胳膊看它,“既然要拿你做投名狀,不妨鬧得大些好了。你去吧。”
青眚依舊不明就裡,去吧,去哪裡?
且在沒有束縛的一瞬間,它還在糾結是現在逃脫等找到下一塊“福地”再報仇,還是現在就出其不意把他解決了。
“對了,你想找的,和蒼郁一樣的那種地方在這裡不存在。”姜玠又補充着,岸邊爬上來又一個紙人,馱着一塊水淋淋的、還有一絲絲亮光的石頭,被姜玠用手接了去,繼續誅心道,“當時在洛水底下偷藏了一塊,就是為了把你拖在這裡。”
他剛到這裡的時候就趁白榆不注意把石頭擲到水裡去了,一同被投進水裡的,還有一張紙人。
那紙人每天每夜,化身勤勞搬運工,馱着小碎石到處遛着青眚跑來跑去。
怪不得!它總能從水裡嗅到熟悉的氣息,但遊走半天,總是找不到蹤影!這狗東西!
姜玠在它仇恨的視線中,将最後一塊石頭丢在地下碾碎了,那縷縷彩色的光飄散在空中,在青眚慌亂的動作中消失殆盡。
姜玠看着它更加扭曲的身形,和隻怕恨不得下一秒就撲上來給自己撕了的架勢,好心提醒道:“去啊,去水裡,去你的主場。好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
白榆到水邊的時候,手上提了個挺大的購物袋。
她找到姜玠的背包後,在附近四處搜尋了一番,找到塊平坦些的石頭,施施然從購物袋裡掏了個厚實的坐墊鋪了上去。
袋子裡還有個嶄新的大功率手電筒,被她裝上電池後打開放在了腳下。地上還有些濺出來沒有完全幹掉的水漬,氤氲在土石地面上,帶着淡淡的土腥氣。
看來剛下去沒多久啊。
白榆又從袋子裡往外翻,拽出來袋顆顆飽滿的橘子,汽水和瓜子準備看戲。
燈光照射在一片漆黑的水面上,那裡很快起了波瀾。好像有什麼在底下狠狠攪動似的,激起了不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