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半趴在玻璃櫃台上,左右晃着看來看去,手指一戳一戳地在櫃面上點着。
佩着胸牌的店員也是個會看人下菜的。這對年輕人穿得都不差,衣品又相近,盲猜不是兄妹就是情侶,不管是哪種關系,買單時總會是很爽快的,而且男方進門的時候不就說了嘛,讓人家姑娘随便挑随便選呢。
現在已經近年關了,街道上都挂滿了紅燈籠,營業廳裡也張貼了窗花,還給每個人都發了有新年裝飾的頭箍,一顫一顫地随着人的動作晃動。
也正趕上年底沖業績的時候,所以珠玉指哪他就拿哪,不多時擺了滿滿一桌。
推銷的話術他已經倒背如流了,這時候挨個介紹着産品性能優點,邊捎帶着推銷辦電話卡有優惠的活動。
珠玉不點頭也不搖頭,一點反應都沒給到他,他便偷偷斜眼去看姜玠,就見後者正斜倚在櫃子旁,正皺着眉頭去揉太陽穴。
嘿,怎麼回事?
姜玠頭痛得很。
其實珠玉的計劃他并不知曉。況且有些事情就算他開口,依照珠玉的性子,也不一定能得到回複,更大概率被她随口扯句謊來敷衍了,但趕上時機恰好的時候她自然會說,所以幹脆就不問了。
而且自己也有自己的謀算。
因而珠玉到底想怎麼“玩死”他們,怎麼對付三屍與鵲,還有那材質一樣但顔色有差的石涅,和她口中的“反化”等等,姜玠全然不知。
或許是淩晨談天聊得實在深入,姜玠思忖着終于入睡,便罕見地做了夢。夢中又見多年前的舊事,又回到了那塊土地之下,隻聽得心跳如雷。
還是珠玉給搖醒的。
她湊得很近,整個人踩在床上使了大力把他從床上幾乎提了起來,才給從噩夢中晃了出來,見他醒了,松了口氣道:“敲了半天的門,還以為你出事了。再不醒,我還預備着抽你嘴巴子呢。”
姜玠才發現自己那時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瞥了眼門口,方反應過來夢裡那聲音,就是珠玉的砸門聲。
這人一旦睡醒了,就開始到處折騰。
他先前買的咖啡機,已經被珠玉翻了出來,做了兩杯拿鐵端來了,正在床頭櫃上冒着熱氣。她左右打量着,一步上前把窗簾嘩地拉開,這才滿意拍手,催他快些收拾出門。
房間背陰,但透進來的光還是刺眼,姜玠伸手去遮住眼睛,還記得問她:“你的手,要再上一次藥嗎?”
“不用,我已經好差不多了。”
姜玠也不知道她那可怖的傷口怎麼能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他依舊沒問。
夢中場景重溫了一遍,仿佛近在眼前一樣。那時候還沒有心理學這一說,現在想想,他這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覺得沒意義又一門心思想死的人多少應該被叫做抑郁症患者。
隻是,有一件事,姜玠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如果說時間和地點是天家人算好的,内鬼出自天家,那麼無啟又是如何得知?那時候的阿姊和小珏都剛被埋在土裡沒多久,是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的?
他的頭一抽一抽地疼,不知是不是做夢的緣故,便拿手指輕輕按着,用視線掃過珠玉的小臂。
她的手依舊用厚厚紗布包裹着,藏在羽絨服袖口裡。好在是冬天,不用擔心傷口化膿的問題。
而珠玉也确實沒聽進去,那些專業術語在她的耳朵裡過了一邊就溜掉了,一點痕迹沒留下,她在低着頭看電話卡的宣傳紙,聽人介紹了半晌,開門見山地問了句:“哪個最貴?”
店員心頭一喜,指了指最新款。
珠玉頭也不擡:“要最大内存的,他付錢。”
店員應了聲,轉身就要去開單子,就聽見珠玉又叫他。
“能幫我辦和之前的電話号一樣的号碼嗎?”
店員點頭:“可以的,之前的卡丢了是嗎?”
珠玉淡淡道:“被一個智障偷了。”
他笑臉依舊:“哦這樣,是可以找回的呢。這邊需要提供一下身份證。”
珠玉愣了一下:“一定要嗎?”
“是的哈,咱這邊的規章制度是……”
珠玉的手指又開始在那紙張上敲來敲起,打斷他道:“那辦張新的吧。用他的證件,要最好的套餐,他付錢。”
***
年底不少自營的店都關了,兩人在街上找來找去,好不容易看見家還開門的。
門頭醒目的大字,寫着“老天水麻辣燙”,兩扇玻璃門開着,一面印着“麻、辣、鮮、香”,另一面印着“歡迎品嘗”,裡面垂着厚厚一層棉質擋風簾。
姜玠問:“這家怎麼樣?”
珠玉從拿到手機開始就一刻不停地在搗鼓着,中途還抽空讓姜玠和風辛金給微信整了個什麼好友驗證,這時聞言降尊纡貴地擡了個頭,吐出來個“行”字。
姜玠怕她走路摔了,扯着她的胳膊肘把人塞進了店裡去。
珠玉一進門,腳跟長了眼似的,眨眼功夫就已經挑好座位了,羽絨服一拉一脫,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桌面,坐定後繼續在屏幕上點點戳戳,還不忘吩咐:“你幫我點,不要蔥花不要香菜。”
姜玠應了一聲,把那些牛肉串、麻辣鮮蝦、魚丸、土豆片、金針菇什麼的挨樣拿了兩大盆送去櫃台。珠玉平時吃飯不算挑剔,但細看就會發現其實還是偏愛些淡口的,他便都選了微辣。
待回來的時候,珠玉那一頓激烈的操作終于到了尾聲。姜玠瞥到一眼,那個雲盤裡面零零碎碎,什麼都有存,電話号碼,銀行卡号,各式密碼,還有美食地圖,和薅羊毛攻略。
珠玉把軟件退了出去,調到通訊錄,手機遞給姜玠道:“把你的号碼存一下。”
姜玠正在掰一次性筷子,聽到這句,手頭力道使得偏了,咔嚓一聲,其中一根從尾部斷裂開,劈出了幾根看着就紮人的木質纖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