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那道裂縫看着幽深,兩人被魚群挾裹着疾速向下時,才發現裡面的空隙還算得上寬敞,姜玠把珠玉圈在懷裡,用手肘隔出了空來,防止四周的石壁撞到她的頭。
珠玉其實無所謂會不會被撞到,她現在有更要去擔心的事,被撲進水裡時短促吸入的那口氣快要吐完了,她現在氧氣不足。
肺上仿佛被壓上了塊巨石,灼灼發燙,胸腔也脹,每一根肋骨都在隐隐作痛,鼻腔和喉嚨因憋氣而劇烈地收縮着,耳膜傳來嗡嗡震響聲。
珠玉的頭皮發緊,心跳越來越快,腦子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我要喘氣。
身體本能地想要張開嘴呼吸,卻被拼命克制住。
再這麼下去,就快到溺水的臨界點了。人在這樣的極端情況下,意識不清時,口鼻會條件反射地張開,這四周的水就會像蛇一樣鑽入她肺中,冰冷、粘稠又緻命。
那麼她就會開始劇烈嗆咳,反而吸進更多的水,那時候就離死不遠了。
挂在肩旁綁帶的燈還在發出着穩定微弱的光線,映在黝黑光滑的石壁上,珠玉的眼睛四處搜尋着,看着哪裡或許會有傳來的光亮。
“入口”就在這裡,她是确定的,但過程太過漫長,人已經在嗆水的邊緣。要是再不出去,還沒找到東西她就得直接一個魂歸白石。
珠玉的手指緊緊抓着姜玠的腰,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她好像已經開始産生幻覺了,從剛才開始,就總是覺得,彌漫在粉色聽水魚群的中間,水也被染上了淡淡的顔色。
姜玠察覺到了她的狀态不對,湊過來用額頭輕輕觸碰她的,用眼神詢問到底怎麼了。
珠玉艱難将手伸了上來,緩緩比劃出了個“V”形,然後一左一右,虛虛握在了自己喉嚨兩側。
這原本是個表示無法呼吸的手勢,姜玠也立刻懂了她是什麼意思。
腳下還是一片漆黑,聽水魚群也依舊在繞着兩人飛速旋轉遊動着,但他有些猶豫。
在水下渡氣确實有些困難,需要雙方配合地極好,兩人的閉氣和吸氣間要無縫連接。這裡已經很深了,水壓不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水帶到氣管裡,一旦嗆水,就無法挽回了。
但珠玉眉頭緊皺,實在難受的樣子,也撐不了多久,姜玠便騰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她的,手掌攤開,做了一個“推送”的動作。
他要把氧氣給她。
珠玉沒什麼回應,但借着水下的照明也能瞧見,那一雙眼睛幾乎就要失焦。
姜玠心一橫,也不管她到底懂沒懂,手掌托住珠玉後腦,在水中貼近。他緊貼上她的唇,緩緩地吐出僅剩的空氣。
珠玉一個激靈,從那種遊離的狀态中剝離,小心翼翼地汲取着微薄的氣息。
魚群太過于龐大,轉動的水流将兩人禁锢在了中心,并不能做出多大的動作,但不管怎麼樣,兩人心底清楚地知道,他們如果不能盡快脫身,就再也無法離開了。
就在珠玉又一次覺得缺氧的時候,周遭魚群的速度好像變慢了些,空間也豁然開朗,她低頭看向腳下的方向,好像确實有隐約的另一重光亮。
珠玉攥着拳頭,盡量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不要消耗不必要的體力,伸手将燈擰滅,又确認了一遍。
确實有光。
意識尚存,生的希望一旦乍現,催着股本能的沖動将人的潛能調動起來,珠玉即便不會遊泳,也能察覺到剛才環繞着積壓的力度減輕了許多,掙紮着向着光亮撲騰起來。
姜玠的臉色不是很好,珠玉這麼一鬧騰,帶着遊就更費勁,他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不要慌,随即劃開水流,也不再保存體力,用最後的一口氣帶着她向那個方向潛去。
水流從耳邊掠過,珠玉心中急跳,眼見着亮光的光圈越來越大,已經隐約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了,身後猛地傳來一股推力,她整個人被抛出了水面。
珠玉劇烈地呼吸着,帶着青草氣息的空氣驟然灌入肺中,嗆得她連聲咳了起來。
姜玠還在下面,珠玉沒敢耽擱,稍回過點勁就又一頭紮了回去。他剛才扔她那下,給自己反推回去不少的距離,好在水流已經平穩多了,有小魚還在繞着姜玠遊動,珠玉沒費太多力氣就逮到了姜玠的手,薅着将人扯到了岸邊。
這下是真的脫力了,珠玉沒費功夫爬上去,隻撐出上半身躺在了草地上,大口喘着氣,腦中一片嘈雜。
有新鮮的青澀氣息鑽入鼻尖,被味道喚醒,珠玉的眼前才慢慢有了色彩。
是綠色,鋪天蓋地的綠,将這片山洞樣的地方填滿,翠玉樣的葉片在陽光下跳動着閃耀光澤。
……嗯?
山體裡面怎麼會有太陽、有植被?
珠玉猛地坐起來,這是……出去了?
她去拍姜玠:“快起來,你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我們不是一路往下嗎,怎麼會有光照啊?”
手一落到姜玠身上,立刻就察覺出來不對,姜玠從被她拽出來起,就靜靜地伏在岸邊,動都沒動一下。
他的大半個身子還泡在水裡,衣角微微蕩漾着。
珠玉心裡猛地一沉。
但還強笑着去拉人:“幹什麼啊,剛在水裡親完,現下不好意思了就裝死?”
姜玠的體型比她壯實,珠玉着力于左手,還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将人從水裡撈到了岸上。
她的手指有不易察覺的顫抖,湊到姜玠的鼻尖,還好,還有喘息,胸腔也在起伏。
珠玉盡量穩重地扶着姜玠的後背讓他保持着側卧的姿勢,最起碼可以保證呼吸道是通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