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玠一晚上過得不是很安穩。

睡袋在他身上顯得有點小，雖然有珠玉環在身側，失血後從骨子裡冒出來的冷還是使他下意識地想蜷縮，但一動又會扯到後背的傷口。

疼痛讓他維持着半夢半醒的狀态，但好歹也算是休息着，體力在靜息狀态下慢慢恢複，等到珠玉終于睡醒的時候，姜玠已經恢複了大半，手腳也暖過來了。

頭頂的“天幕”在不久前暗下去過幾個小時的功夫，然後又緩緩亮了起來，真實地模仿着日升日落，反而給人一種時間的錯亂感。不過手機和腕表互相可以确認，到現在為止離兩撥人分開行事已經過了兩天多的時間，五天之約剛好過半。

姜玠小幅度地活動着，背後的疼痛感削弱了不少，不過血流得太多，還是感覺身體很是虛弱。

珠玉在幫他換紗布。

最裡面的那層黏在了皮膚上，她不敢硬扯，把周圍皮膚上幹掉的血漬清理了一遍，又在被撕裂的皮膚上貼了醫用的拉合膠布。

口子開得太大了，條件有限，不能縫合，隻能這樣簡單固定住，出去後再盡快去找醫院。

珠玉從密封袋裡拆了幹淨的紗布，正重新将傷口包紮起來。

姜玠本想自己動手，被她拒絕并訓斥之後也就随她去了，這時看着那條兩人好容易鑽出來的河道，水靜靜流淌着，看着和正常的水面似乎無異，他便問：“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

珠玉心頭一跳，手上不停，靈活地将繃帶打了個結，也将視線投到河面，反問道：“怎麼說？”

“入水後能感覺到浮力吧，我們是不是在一直往下？”

确實，雖然說山體裡面的空間不能用常規來考慮，還有在看到亮光的時候，兩人都已經在溺水的邊緣，沒功夫轉腦子去想到底是在往上還是往下遊，但破水而出的感官，好像确實在瞬間被颠倒了。

一路幾乎是垂直往下的方向，而亮光就應該是河底。本應該掉下去的人，還費了不少功夫才能鑽出來。

河底的反轉空間……

珠玉道：“和蒼郁時洛水底的石室一樣。”

不過那裡的空間狹小逼仄，除了青眚外無别的生命，而這裡廣闊極了，遠處有生得茂密的樹叢，看不出邊界在哪。

姜玠點點頭，看向她：“所以，這裡是不是也是落星？”

珠玉有些猶豫：“會有這麼大的星星嗎？那掉下來不得撞出個碩大的坑？怎麼能藏在山群裡呢？”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盆地有四，四中三者都呈長條或橢圓輪廓，隻有四川盆地如同一個圓盤樣，鑲嵌在了西南部。

到底是什麼力量塑造了這一近乎完美的形狀？

假說之一，是經由火山噴發導緻的土地内陷，在噴發結束後，由于岩漿冷卻收縮，導緻地表發生内陷，形成了盆地。

而另一說，則是隕石撞擊。

或許在異常久遠之前，有一顆巨大的星石撞擊在了這片地區。撞擊産生的巨大沖力，不僅将地表物質擠壓變形，更是在撞擊點周圍形成一個巨大的凹陷區域。

如果落星石足夠大，那麼撞在地面的力量将會是異常強且均勻的，或許能形成這樣一個形狀規則的大規模盆地。

再加上，他們從被山吞進來起，就一直在往下，水裡亦是朝着下方去的。如果說，落星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在了，由地質活動被推着不斷向下，深深埋進了地裡，而周遭的山也在緩慢的地質運動中形成，并在其中一座、或是幾座山中，恰巧形成了能夠進到落星中的通道呢？

姜玠問她：“你說白榆殒命時，會有百星齊墜，那其他人死的時候呢？也會往下掉星星嗎？”

珠玉又下意識地要去捏手指，沒留神姜玠已經将手伸了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掌，那種焦躁的情緒莫名被消去一些，便忍了下來道：“不是有種說法叫做‘天人合一’麼？或許，有些命格特殊的人也會引起落星。”

她的思緒紛飛，依舊在看着遠方道：“你說，這裡會不會是黃帝逝世後隕落的星？”

也不是沒可能。如果是玄女死去，便會如壁畫館那幅《白日落星》一樣，人間變成煉獄。可那時候的神，縱使力量再強大，總歸也有消散的時候吧？

姜玠此時站着，視線放得夠遠，便察覺了遠處的異樣：“前面被灌木叢遮擋的地方，隐約有台階往上，要不要去看看？”

珠玉在這個距離看得不如他清楚，踮着腳看了半晌也沒瞧出來什麼，但來都來了，不去看又怎麼知道東西在不在呢？

她便要去拿背包，身形一動，這才覺出姜玠在牽着她，詫異地回看過去：“你拉我幹什麼？”

姜玠便松開了桎梏住她動作的手，神色坦然：“你老捏關節，等老了會痛的。”

珠玉微愣，耳朵又開始熱了起來，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撿起了東西，邊囑咐道：“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