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壁上鑲嵌的碎片,和蒼郁那副人面圖口中含的材質相近。
姜玠的注意力都在這裡,俯身湊近了去看。或許是這次碎片太小,又或許是他注意力集中的緣故,并沒有看到什麼和上次那樣的幻象。
他盡量不抻到後背地半跪在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觸摸。就在即将碰到的前一刻,暗色人影手中的鏡刃突然從石體脫落,猝不及防跌下來,被他用掌心接住。
是青銅鏡上的殘件,雖然不大,拿在手裡還是沉甸甸的。殘鏡通體黑綠色,生着斑斑點點孔雀綠的銅鏽,鏡面仍有暗暗的金屬光澤,但遠不如人面圖能照出更清楚的人影,背面有繁雜的花紋,但不完整。斷口處呈貝殼狀裂紋,鋒利而不規則。
青銅質地硬,能鍛造出精細的形狀,但脆性大,雖能做成刀劍戈矛,若投于實戰中,用途又實在有限。
姜玠想不明白在這裡留這麼一長塊的殘損銅鏡目的是什麼,轉身要同珠玉說時,剛好看到她眨了下眼睛,整個人正從微微仰頭、好像愣怔着仰視什麼的樣子中恢複,再看時就沒什麼異樣了。
他撐地而起:“怎麼了?”
珠玉眼珠上玄女手指冰涼的觸感還在,睜開眼時,周身又恢複了方才平靜的場景,腳下的裂痕不見了,也沒有符文的痕迹,那面畫壁還是灰蒙蒙的,沒有什麼兩樣。
姜玠走至她的身前,擡手晃了兩下:“你四處看什麼呢,沒事吧?”
珠玉回想着畫中長發女子的樣子,試着輪流閉上左右的眼睛,還是沒變化,擡頭看向姜玠道:“你剛才有沒有察覺什麼異樣?我的眼睛裡有沒有什麼東西?”
姜玠貼近了些,輕輕托住她的下颌,借着頭頂的光線仔細端詳着。
為了便于全方位展示,珠玉的眼珠滴溜溜地轉着。
她的瞳仁黝黑,帶着條狀放射的紋路,映着姜玠的影子。
好像黑曜石。
姜玠的心跳有些快了,他略一垂眼掩蓋自己的情緒,記得包裡有獨立包裝的棉簽,去取了一支來壓着珠玉的眼睑上下翻看,确實什麼都沒有。
“你眼睛不舒服嗎?”
珠玉伸手去揉,被姜玠制止了,隻能眨着眼睛緩解剛才長時間瞪眼的幹澀:“沒有啊,隻是讓你看看又什麼異樣沒。”
姜玠略一後退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肯定道:“什麼都沒有,大概是你的心理作用。”
珠玉見他臉上還是挂着不放心的神色,轉移話題道:“你剛才發現什麼了?”
姜玠這才想起來,那塊鏡子的殘片已經被他暖得溫熱,掌心向上攤給珠玉看。
她接過去,兩指捏起對着頭頂光源細細打量。姜玠知道她不想說,強問也沒什麼意思,隻站在一旁觀察着她的神色,生怕又出了什麼問題。
銅鏡殘片塊頭太小,珠玉也看不出什麼門道,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又遞回去道:“我說不上來,裝好帶回去吧。到時候拿給小樓看看,是不是能知道些什麼。”
姜玠“嗯”了一聲,看向眼前幾座矗立着的石壁道:“還有一幅吧。”
珠玉的手機從剛才起就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現在回神後才發現掌心已經沁出了層薄薄的汗,她不動聲色地在褲子上擦了兩把,點開了最後一張照片。
整張壁畫上全是字,每個角落都寫滿了,規格倒是一緻,像目錄一樣,前面是簡短的字符,後頭則細細标明了注釋。
姜玠的視力很好,但照片到底是照片,放到最大了也看不清楚,再說,上面刻的文字本就不認識,就算看清了也不知道寫了什麼。
珠玉盯着一團團糊成馬賽克的字,眼睛上的冷意還在擴散,順着眼球後頭的神經連接溜到了腦子裡。好像幻燈片一樣地切進去了些久遠的記憶,冷得頭皮發麻,激得她打了個冷顫。
她突然間就看得懂了。
她對着姜玠道:“人死了會變成鬼,神死後化作植被或是湖泊,那麼兇獸呢?”
混沌孕育天地,除卻造就了開天地造人又補天的神明,明明還有三千煞氣啊。
雖在傳說中,已經被群滅,但是,倘若說它們死去,留了不該留的在世間呢?
姜玠也明白過來,視線從剛才的畫上一掃而過:“就是你之前提到過的‘三屍’吧,它們已經有動作了。”
“是啊,名字也不算很貼切。這可不止三位,足有三千呢,”珠玉長長出了口氣,“你還記得是它們由兩族神明舉力鏟除的吧?雖然不知道它們死後變成了什麼,但既然懼怕列缺——或許此次,轉折的契機就在你我二人身上。”
後土娘娘淚水演化出的無啟族,和承載着河圖洛書星辰力的相天師。
數千年之後,本是同根生的兩族,有兩個年輕人并肩又回到了落星之中。或許是天命,或許有人為。但現在,他們就在這裡。
姜玠才感覺到心底有激蕩的情緒,海浪一樣,拍得他的胸腔咚咚作響。
他轉頭看向珠玉:“準備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