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将門反鎖上,又把唯一亮着的燈擰滅,在黑暗中點上了一根煙。
酒店老舊,并沒有安裝煙霧報警器之類的設備,也沒有嚴禁吸煙的标識,他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橘色的火光跳動着,跟随着吸吐,一明一暗地閃耀。
左眼眼眶裡百十根針同時紮刺一樣地疼,他并不十分在意,隻是就在剛才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想明白了一些事。
如果說過去的這許多年間,他一直在用兩人同是相天師的根源尋找天珠玉,那麼通過陳之謹這個直系血親的血脈或許能定到更準确的位置。
到底用了哪種途徑現在還不得而知,但是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他的目的地一早就定下來了,如果說姜瑜二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帶着陳之謹找到了這裡,那麼是不是說明阿玉确實會來?
陳之謹是果,阿玉是因的話——誰又是阿玉的因呢?
……會是他嗎?
天辰的指尖有點發顫,他把胳膊肘撐在台面上盡量穩住身形,用涼水洗了把臉。
煙就快要燒到手指,被他彈着丢去了盛滿水的煙灰缸裡。
浸泡成褐色的小塊水面被擊出了一圈圈漣漪,在零星的火花映照下顯得熠熠生輝。那點光源很快就被熄滅,但水波紋依舊存在,推着暗色漾着向外延伸,一直蔓到天辰的身邊去。
照理說都是黑暗,就算眼睛适應了些,也本不應該看得那麼清楚的。
是那東西來了。
他已經經曆過一次,又或許有尼古丁的加成,總之沒有先前那麼慌亂,還能頗有興趣地盯着身邊流動的紋路,以及鏡子中似人非人的影子。
這次不再是借用自己的嗓子講話了,聲音虛無缥缈又喑啞,像是從鏡子裡傳來的那樣,隔了層玻璃,聽在耳朵裡不是很真切。
“他”說:“我分明記得,上次就讓你去捉天珠玉,并殺之。你來這等荒郊野外做什麼?受虐上了瘾,還想再來一遭?”
天辰隔着臉頰摸了摸自己還完好的牙床,眼中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再擡頭時已經恢複了素日平靜的模樣:“我好久前就想說了,無奈一直沒有辦法傳遞消息,這才拖到現在。”
他略微一頓,聽見對方不耐煩催促,才開口:“阿玉很聰明地沒有留下痕迹,要大規模的追查抓人很麻煩,現在是法治社會了,不能越界的。但是,她既然沒有列缺,要找到突破口必定會想方設法獲取,大海撈針不如守株待兔。”
沙啞的聲音傳來:“所以呢?說清楚些,别叫我猜。”
天辰又道:“不是口口相傳麼?列缺,是取被雷擊而亡之人化身的厲鬼其後背的筋脈,因其戾氣或是同性相吸的特質,便可引雷為己所用。所以阿玉需要捕獲雷鬼才行,而鬼麼,這裡就有。”
“遭雷擊而殒命之人衆多,你如何确定她會來這裡?”
如何确定?
天辰有些想笑,雷鬼确實多,這裡也确實有。但他來之前其實并不确定、甚至并沒有想到會和珠玉在這裡相遇——他是為了找另一樣東西而來的。
可陳之謹的出現,反而為這一行動的合理化加上了層保險。
上次所謂的拔牙折磨,難受歸難受,痛是痛徹心扉的,但人總歸還是好好活着。試探到了些許底線,又知道了自己的生命不會受到威脅,讓天辰絲毫沒有慌亂的感覺了。
兵行險着方有奇效,再加上能實驗一把這東西到底能監管到什麼範圍,天辰便大大方方撒起謊來:“當然是算到了,若是不信,自可去四樓一探究竟,那裡有被綁來的她的生父。不止是我們,還有别人要找她,如果她不會來,怎麼能有雙重的巧合?”
“還有别人?不能壞我們的事嗎?”
四樓離得又不遠,是個人幾分鐘内也就确認完回來了,更何況是鬼神這類的東西。
但它沒有去看。
天辰搖頭,循循誘導:“他們不足為懼,也就兩人。棘手的是阿玉本身,我擔心會失手,能幫我多找些人來麼?”
“找人?我如何能給你找來人?”
“鵲”是外界加在他們這樣的人身上的别稱,本身就帶着些不好的意味,不能在它們面前提起的。
天辰也不知道該如何表述,隻是委婉道:“像我這樣的人,總能有辦法聯絡到的吧?”
對方回絕得快極了:“不可。已經有一個同族死在了天珠玉的伴生鬼手裡,不能再冒這樣的險。”
天辰心頭猛地一跳。
阿玉,能殺得了它們?不用列缺如何做到的?
面上沒有露出不該出現的情緒,急切道:“那更要把人糾集起來啊!一個不是她的對手,一群人總能治得過她吧!”
回應他的是沉默。
鵲隻是一個可以替它們做事的載體,就好比寄生的關系,宿主死亡或是有損即可更換,一旦“寄生蟲”本身出了問題,就是傷及根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