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代我去看看吧。”她說。
不知為何,岑容說這句話時語氣很輕松,落進耳中卻沉甸甸的,連帶着心裡也跟着沉重起來。流石眨眨眼,應了一聲,腳下卻被這沉甸甸的感覺壓得邁不開步子。雲影再挽着她拉了拉,她才順着力道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少了兩人,屋中一下靜下來。冬夜裡,能聽見雪沫從枝頭墜落的聲音。
岑容閉了閉眼,身體向後靠去,倚住了椅背。
隻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卻忽而像是洩掉了胸中的一股氣,面龐迅速地浮現出疲色,擡手捂住唇,低低地咳了咳。
一盞騰着熱氣的茶适時地遞到手邊。
澄鏡将茶遞過來,面色依舊平靜,隻是問:“需要請誰過來麼?”
岑容接過茶,笑了笑:“無牽無挂之身,還有什麼人需要再見最後一面嗎?”
她低頭抿茶,澄鏡看着她,平靜的目光也不由微動,輕輕歎息了一聲。
清茶入口,适時地緩解了喉間的癢意。岑容放下茶盞,聽見這聲歎息,微微笑起來。
“澄鏡大師,這三年盡心為我調理身體,辛苦你了。”她說,“若無大師妙手,也許我在三年前,便已長埋泉下了吧。”
澄鏡微微搖頭,低低念了一聲佛号。
岑容輕聲道:“三年已然很長,是我已無生志,澄鏡大師不必自責。仇怨已了,我身死魂銷,也算是解脫。”
“身後諸事,我已安排妥當,她們看到我的信便知該怎麼做。”她說,“其他人我都不擔心,隻有流石與雲影兩人,還請大師看顧一二,助她們生活安定下來。”
澄鏡點頭應下,看着岑容蒼白的面龐,沉默片刻,還是勸道:“舊事已遠,岑娘子,不若向前看吧。”
岑容輕輕笑了笑。
“澄鏡大師,我在昭陽殿裡住了七年,又在瑤光寺中待了七年。後七年裡抄經供奉,長明佛燈,可從沒有哪一刻——能夠忘卻之前的那七年。”
她淡淡說着,目光再次投向一窗之隔的深深庭院。
推開窗棂,夜風便挾着雪的涼意卷進來,吹散了屋中的溫暖,叫人遍體生寒。
岑容恍如未覺,隻是出神地看着紛飛着大雪的夜空。
“佛門教人修心、行事,為輪回之後的來世結下善因、種得善果……”
“可是我不願要來世,不想向前看。”她輕聲說。
因為那舊事,有太多太多的遺憾和悔恨,哪怕最終大仇得報,也無法挽回萬一。
精神越發不濟,岑容垂下眼,擡手枕在窗台之上。
“如果可以,我隻想回到過去……”
回到一切都還未發生,一切都能有彌補的時候。
澄鏡沉默許久,終是長歎一聲,低低念了一句佛号。
而岑容已枕着手,面朝着窗外,輕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