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容頓了頓,看向她手中的藥包。
回到過去的這些天來,流石的憂心,雲影的關切,乃至昭陽殿上下所有的宮人,都隐隐籠罩在一股壓抑之中,她都有所感受。而這皆是因為,身為此地主人的岑容正在病中。
始光十五年的冬日,她雖未如瑤光寺中那樣沉疴難起,卻也結結實實地生了一場大病。
她在孕期三月之時小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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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中雕欄玉砌,處處精緻華貴。這座皇後的寝宮岑容曾住過七年,其中一磚一瓦,皆無比熟悉。
而這七年裡發生的所有事,也在日後的悔恨煎熬中,一遍遍回想至刻骨銘心。
她出身陳朝首屈一指的望族岑氏,自年少起便聞名于洛陽城,又在十七歲時入宮為後。七年裡鸾鳳和鳴、中宮盛寵,在那場巨變發生之前,市井民間說談起帝後二人,皆是欣羨天家夫妻鹣鲽情深,惋惜昭陽殿遲遲未有皇子出世的。
但鮮有人知的是,在始光十五年,她嫁入宮中的第四年時,曾經短暫地擁有過一個孩子。
手指搭上小腹,層層衣飾之下那裡依舊平坦如昔。孕期三月不會在外表上有太大變化,一個生命來了又去,好像都看不出什麼分别。
這樣也好,她與那個人之間,日後注定不死不休,又何苦再添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微微抿起唇,岑容很淡地笑了一下,點頭道:“好,讓小廚房煎藥吧。你們也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流石與雲影對視一眼,悄聲退了出去。
殿中安靜下來,岑容站起身,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沿着昭陽殿中寬大明亮的窗棂慢慢踱步。
始光十五年的冬日,正是她嫁入宮中的第四年。此時距離始光十八年那道突如其來的聖旨,還有将近三年的時間。
三年,足夠做很多事了。
而她回到的當今的這個節點,正是方才經曆小産、于昭陽殿中休養之時。皇嗣一事向來重要,此事風波未靜,也有許多可為之處。
梳理如今情形,回憶未來将發生的重要事件,敲定初步計劃,這是她當下要做的。
站定在窗棂之前,岑容透過薄薄的窗紙,向中庭望去。
昭陽殿的環境自然不是瑤光寺可以比拟。僅是一項窗紙,就能做到在薄如蟬翼的同時又綿密堅韌,将冬日的寒風都牢牢阻擋在外。
透過這層窗紙,可以清晰地看見庭中的情形。冬日已深,常常一連幾日都是大雪,今日卻難得地放了晴。日光穿過雲層投下來,庭中盛放的梅花、皚皚的白雪,都在這日光之下透出一種灼目的光彩。
宮中佳話,皇後喜愛寒梅,入主中宮後,天子便為皇後在昭陽殿内外遍植了梅花,每逢冬日,總有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岑容靜靜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心中無悲無喜。
久别重逢,這一次,又将鹿死誰手呢?
她慢慢摩挲着掌中的鎏金手爐,一旁,雲影快步走進殿中,輕聲禀道:“娘娘,九郎君來了,正在殿外求見。”
岑容一怔,蓦然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