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誦完,善凊将《千字文》扔還給了重明,重明簌地清醒,他抱着書怪叫道:“阿姐,你這幾日不是在默誦《大學》嗎,那日在堂上你才與我們一道學《千字文》,哪裡有這許多空暇将《千字文》悄沒聲息地背誦了?”
善凊坐在炕幾一側,拿起茶壺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待潤了嗓子才有功夫理睬他,“先生本就是為了你和重靜才放緩了授學進度,你們都學得慢,我私下裡無事,便自己随意默誦,這不剛好拿起了《大學》,多念幾遍,然後就會背了。”
說罷,她輕敲了敲案面将話題拐回來,“話說你前幾日和瓦當在園子打瓦,今日你又玩了什麼?”
重明不覺有詐,耷拉着腦袋道:“還是打瓦。”這打瓦他已經玩了幾日了,已經有些厭了,是以小孩說起來也沒甚精氣神兒。
善凊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他,“早叫你多讀些書,你不聽!現在好了嘛,連玩你都不會玩!”
小重明讓善凊數落地一愣一愣地,疑惑地轉頭看向瓦當,适才不是說讀書的事嘛,怎麼這會兒又說起玩樂的事來了?這是不是跑題了?
瓦當縮了縮脖子,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乖乖聽訓,莫惹了凊小姐的眼!
善凊打量他倆一眼,道:“你們倆就知道在我眼皮子底下使些眉眼官司,若是瓦當能将這股子機靈勁兒用在平時,哪還能叫你家小爺玩兒都玩不出個花樣兒來!“
瓦當适時地再縮了縮脖子。
“人家都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可書裡也不是僅僅隻有這個。“善凊點了點太陽穴,示意重明,”你若是好生識了字,再多上點心,這書裡的好東西可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重明眼睛一亮,而後又一黯,“阿姐,你莫不是唬我?書裡難道還能教人怎麼玩?”
“書裡不僅能教人怎麼玩,還能教人怎麼吃呢。”善凊打開窗棂,拿叉杆撐開,“我就看過一本《老翁雜記》,那上頭就寫了不少。我就記得那上面有一個什麼……”她回憶起來,募地拍了下腦袋,似想起來,“哦,捶丸。對,就是捶丸!”
善凊坐了下來,好似随口提起般,說起了捶丸的玩法。重明在一旁聽得眼睛發亮,裡頭的光彩快比得過去年燈會上的那盞魚龍燈了。
善凊似是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語帶誘惑道:“你若是明日能将《千字文》都背誦下來,後日我便托三哥在外頭置辦捶丸的器具,準保你後日下晌就能在園子裡玩起來。”
重明還小,并不知道他姐姐肚裡的彎彎繞繞,是以答應地歡快,瓦當雖然比重明長一歲,素日裡也算機靈,但到底不如善凊老到,倒是沒覺出其他意味來,聞言也是欣喜地很。
小孩兒心氣,能玩多好啊!
善凊剛要下炕,便見折竹撩起軟簾從外頭進來,見狀她不免打趣,“這是在外頭迷了路了?才幾步路的事兒,竟讓你花費這般時辰才回來?”
折竹不像平時那般活絡地打趣回去,而是朝善凊眨了下眼,随後便快速地垂首做乖巧狀。
善凊見狀心裡頭便明白了些,趕緊下炕穿鞋,果不其然,幾息功夫就見小李氏帶着李媽媽進來。
小李氏看了他們幾眼,瞥見擱置在黑漆雕花束腰炕幾上的《千字文》,道:“你們姐弟兩這又是鬧什麼呢?”
“沒什麼,不過是鬧着玩兒罷了。”善凊朝瓦當、折竹揮了揮手,兩人便朝小李氏行了禮告退。等室内隻剩他們幾人時,善凊才問道:“母親今日回來得怎這般晚?要吩咐人擺午食嗎?”
“你祖母留飯了。”小李氏坐在炕幾一旁,轉而吩咐李媽媽,“叫外頭擺飯。”
善凊看着李媽媽出去,而後坐在小李氏身旁,瞥見她眉眼間的倦意,便脫了鞋上了炕,跪在小李氏身後為她按揉太陽穴。
“怎的這般沒規矩。”小李氏雖嗔怪了一句,但面上卻無責怪之意,在善凊适中的力道下,她舒服地阖上了眼,“今兒你祖母提起重達中秀才的事來,你四叔母看起來并不高興。不過也不能怪她,你四叔父這般歲數了卻卡在鄉試上許多年了,現下眼見自家子侄都趕上來了,能不着急麼。”
善凊低聲道:“可這也不是急得來的事兒,況且這事兒光四叔母急也無用,這人不對症。”
李氏睜開眼,回頭瞪她一眼,“偏你促狹!”
對面翻看《千字文》的重明,也擡頭朝善凊看來,應着母親的聲道:“阿姐促狹!”
善凊眼一瞥就過去了,重明慌不疊地垂首裝模做樣地看書。小李氏見狀,忙笑道:“凊兒,瞧你将你阿弟吓的!”
善凊不理這話,隻接着前頭話繼續,“四叔父不是今兒在三寶樓參加詩會就是明兒在雅香樓清談,依我看,他比日日要上衙的祖父、二叔父他們都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