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風雨院的正房内室,喬老夫人盤坐在炕上,手裡的楠木念珠啪嗒作響,面上的憂色不斷閃過,她看向那垂頭喪氣地坐在榉木墩上的重節。
“你怎麼這般糊塗!”語氣中痛心和擔憂皆有。
重節先是犟着臉不說話,而後在喬老夫人再三追問“有何打算”時,他才破罐子破摔道:“頂多就叫父親知道,打我一頓便是。”
說完這句,他似有不服,“不過就是在外頭吃了幾盞酒罷了,三叔就這麼興師動衆。”
喬老夫人看孫子還跟個愣頭青一樣,不知道這内裡的幹系,便搖了搖頭,她頓了頓,道:“這幾日就不要回陸先生那兒了,回頭我叫人去給你告個假。”
重節不明白這其中安排的奧秘,他隻當祖母要罰他閉門思過,所以臨走之前,臉上還是帶着怒氣去的。
老太太見他這個樣子,心裡惱怒之餘,也不免有些慶幸,辛虧老三發現得早,不然重節這孩子可就耽誤了。
她馬上叫人進來,貼身的嬷嬷一直守在正房門外,一聽到内室裡老夫人叫,便馬上進去聽吩咐。
老夫人對她耳語幾句,周嬷嬷猶豫,“告假半旬?”
喬老夫人點了點頭,朝她揮了揮手。
周嬷嬷便知道這是叫她不要多問的意思。她會意地領命退了下去,心裡卻起了一層陰霾——恐怕府裡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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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客院廂房,李正杉三兄弟聚首在屋裡。李正林年紀最小,在外頭還能穩住性子,這一進了屋就露出了形迹。
李正杉看着他外袍不換就躺在歇息的榻上,輕輕地搖了搖頭,“你這像什麼樣子,得虧父親不在,不然定是要好好說上你一通。”
李正林不以為意,“好容易父親不在跟前,大哥你也叫我松快松快。”他看向李正楊,抱怨道:“二哥,你快叫大哥住嘴罷,大哥跟父親一樣愛念經。”
李正楊正坐在李正杉對面喝着茶水,聞言便笑了笑,“有本事你自己和大哥辯經,拿着我做出頭鳥,你倒是好打算。”
李正杉搖頭,“也就這個時候,他才會多動些心思。平時懈怠懶散得不成個樣子。”
李正林眼骨碌一轉,想要扯開話題,瞄到室内清雅質樸的陳設,他不由地道:“喬家不是江南世宦嘛,怎的這般素樸?”
李正杉回想今日喬府内園的各色景緻,都是些中規中矩的應時而置的景物,并沒有其他世宦之家用來奪目、彰顯底蘊的名物絕品,他不由地想起臨行前,父親在書房中對他的囑咐:喬老太爺尚儉務實,這是朝堂中都出了名的。你們去了喬家定要踏實務學,不要去酒樓和那些文人高談闊論、飲酒作詩。他老人家是最不喜這一套的。
現在看來,父親所言是一點都不虛的。李正杉将今日在上房所見又回憶了一遍,發現上房的家具陳設一應素樸,并不奢華。
此時,李正楊接話道:“都說喬老太爺是工部堂官,位高權重,卻不想家裡隻用榉木家具。”
李正杉聞言便瞧他。
李正楊忙擺手,解釋道:“我雖然不知道别家如何,但我知道青州府最有名的豪商家裡用的可是川楠家具。川楠家具全套,置滿一屋,那般花費不說萬金也要千金罷。”說罷,他撇了撇嘴,“難怪母親會說姑母行事窮酸,喬家也節儉太過——”
“你胡說什麼呢!”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李正杉斥了一句。
李正楊對上李正杉滿含怒氣的臉,他讪笑一聲以作掩飾,“我不過就是這麼學了一句,大哥你這般生氣作什麼。”
李正楊面色并未緩和,反而還冷了幾分,“母親是婦人之見,你好歹也是個學子,不要她說什麼你便學什麼,你自己的腦子呢?我們如今能入喬府書塾可是從姑母那裡受了益的,平日裡你口無遮攔也就算了,現下在外頭也不知道謹言慎行,真是……”他搖了搖頭,似是對這個胞弟無語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