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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女眷的低語聲到底是蓋不住王氏的關切,終于在一句重明響起時,重明徹底不幹了,他将球往旁邊一踹,竹編球轱辘滾到草叢裡。他氣咻咻地跑進花廳,誰也不找,隻往善凊跟前去。
善凊還在那兒愁緒滿懷,她将手裡的素帕子揪得折痕密布,聽到動靜,眼裡沒甚情緒地看過去,“額頭上都是汗,也不擦擦。小心夜風一吹,生了涼。”
後頭跟着的瓦當忙将帕子遞了過來,重靜一把揪過,動作粗魯遞往額頭上匆促一抹。
善凊見他這般動作,眼色便沉了下來。
重明汗甫一搽完,對上自家阿姐的冷沉如淵眼神,臉上的怒氣一頓,幾息後慢慢退去,面上也漸漸恢複了平靜。
善凊朝後頭招了招手,折竹上前聽吩咐。
“去給明哥兒倒杯茶來。”
吩咐完,善凊轉過眼來,瞥見重明下擺上沾染的草屑,她彎下身子,伸手輕拂了拂,起身時,又将人衣袍上的皺褶輕撫了撫。
這一系列動作,她做得不急不躁,舉止輕柔,重明心中的燥郁也像是被撣塵一般輕撣了去,眉宇間的攏起慢慢舒展,他抿了抿唇,輕喚道:“阿姐……”
折竹端着茶上來,善凊撫了一下杯壁,見茶水不燙,才将茶遞了過去,囑咐道:“潤潤嗓子。”
她嗓音溫和,說話也不疾不徐,語氣裡夾雜着些許關切,重明慢慢紅了臉,似覺得自己方才那般脾氣很不應該,他雙手接過茶杯。
善凊見他還曉事,便也不再說旁的了。
重明一盞茶喝完,善凊指了指男席,附在他耳畔輕輕囑咐了幾句。重明聽罷點了點頭,他離席時,還朝席上諸位女眷得體地行了禮。
小李氏全程看罷,眼裡閃過欣慰,她拿着帕子掩了掩唇以作掩飾。
“還是三弟妹教得好,瞧瞧明哥兒這小人兒,才多大點兒,這行事便這般像模像樣了。”李氏不免誇道。
上首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了笑,“我看啊,還是凊丫頭這做姐姐領頭領得好。”
“什麼領得好?”喬惟光從廊下進來,喬正幾個跟在後頭,喬重節領着李家三兄弟綴在其後。
女席上除了老夫人,皆起身問安。
喬惟光不在乎這等虛禮,随意地擺了擺手。
李氏瞧了丈夫一眼,喬正朝她微不可見地颔了一下首,她才帶着一衆女眷坐下。
兄弟子侄幾個依次向老夫人請安,等過了這當口,老夫人才撿起喬惟光先前的撂下的話頭,喬惟光聽罷來龍去脈後向女席上的善凊看了一眼,随後便喚了人過來。
“凊丫頭,這幾日在家幹什麼了?”
男席上,上菜的下人穿梭其間。喬惟光身居首位,一身煙墨道袍,舉手投足間甚是随意,然而喬正等子侄輩們皆正襟斂坐,連稍大的呼吸聲都不聞。
喬惟光的威嚴可見一斑。
善凊在長輩面前一向規矩,她上前福禮後,才緩聲回道:“父親先前布置了大字下來,這幾日天天練筆。母親怕我粘在案頭上,對眼睛不好,便叫我到園子裡看看花逗逗草。”
她規矩甚好,原料想着這回答也應當是死闆無趣的,可誰曾想不過是改換了幾個字眼,她這番本該中規中矩的話便活潑了起來。
連帶的席間肅穆的氣氛也稍稍松弛下來,喬惟光仿若未聞,他還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仿佛是閑談一般,他道:“聽你父親說,從前幾日開始,家裡的書塾就不叫你們姊妹去了,那你這幾日豈不是正好落了個清閑?哪還需在案頭上苦苦地練字?那般三更雞鳴四更讀書人的辛苦,小女娘們何須去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