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緣故,錢棠用了一點時間才讓自己勉強清醒一些。
他坐到床邊,雙手撐在身體兩側,垂着腦袋又緩了将近一分鐘的時間,才轉頭看向陳江時。
四目相對。
這一刻,陳江時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尴尬。
一覺醒來,他們沒在其他地方,而是在錢棠家的卧室裡,昨晚還睡在一張床上。
要說他倆隻是普通同學的關系也就罷了。
可他倆……
不行。
打住。
都是以前的事了。
陳江時張了張嘴,主動打破沉默:“醒了?”
“嗯。”錢棠發出一個沙啞的音調,他揉着太陽穴站起來,似乎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片段,臉上露出歉意的表情,說道,“昨晚謝謝你送我回來,耽擱你的時間了。”
“沒有。”陳江時說。
錢棠沖他笑笑,眉目溫和,可這副笑容怎麼看都有種淡淡的疏離感。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陳江時看錢棠的頭發和衣服都很淩亂,臉色也有着幾分說不上來的難看,便說:“你先洗漱吧,我去外面。”
錢棠說了個好。
陳江來到客廳,去衛生間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等了有幾分鐘,才聽見錢棠的腳步聲。
錢棠從卧室出來,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也梳洗過了,看着比之前精神一點。
“我聽袁孟說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加班,今天也要加班嗎?”錢棠問。
“不用。”陳江時說,“今天休假。”
“那吃個飯再回去吧,都中午了。”錢棠說。
陳江時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不是中午,而是下午,都一點半了。
錢棠看他有些猶豫的樣子,噗嗤一笑,眉眼間慣有的冷淡因他這一笑而消散許多,他彎着鳳眸,說話客套而禮貌:“是不方便嗎?”
陳江時看着錢棠。
錢棠變了。
這一點他在昨晚就感受到了,隻是沒想到今天還會這麼明顯地再感受一次。
以前他想象過錢棠成年後會是什麼樣子,他以為像錢棠這種脾氣不小的少爺即便步入社會也有家庭的保駕護航,被社會磨平棱角的事不會在錢棠身上發生。
可眼下看來——
錢棠似乎早從少爺殼裡走了出來,當然,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方便。”陳江時接上了話,“一點多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樣。”
錢棠說:“那你坐會兒,我去做飯。”
說着往一個方向走。
陳江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自然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地在客廳裡等着,追上錢棠的腳步後,跟在對方身後進了廚房。
錢棠熟門熟路拿起圍裙系上,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往裡看了一會兒,伸手取出幾樣食材。
餘光瞥見站在島台邊的陳江時,他也不意外,偏過頭說:“你來幫忙嗎?”
“好。”陳江時答應得幹脆。
錢棠似乎把家裡的中央空調打開了,暖氣鋪滿整個房子,剛起來時還覺得冷飕飕的,這會兒就感覺有點熱了。
陳江時脫了外套放到外面餐廳的椅背上,挽起袖子回到廚房,隻見錢棠在水池前清洗食材了。
錢棠穿着一套寬松的單衣單褲,都是棉質的,看上去像家居服,他也将衣袖挽到了胳膊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他低着頭,清洗食材的動作十分熟練,沒幾下就把甩幹淨水的娃娃菜放到了一旁的瀝水籃裡。
陳江時走過去問:“需要我做什麼?”
“你把剩下的清洗幹淨吧。”錢棠在水池裡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後讓出位置。
陳江時上前,洗幹淨手,接着清洗剩下的娃娃菜。
水池裡竟然還放着一袋子活蝦,蝦的個頭很大,但沒什麼活力了,應該是昨天買的,留到了今天。
陳江時六七歲的時候就在幫家裡幹活了,等上小學三四年級,他媽因病去世,他爸出去打工,他爺爺奶奶為了補貼家用每天都接散活,他隻能自己買菜做飯,順便把爺爺奶奶的兩份一起做了,家務活對他來說都是小事,做了二十多年,閉着眼睛都能炒出幾個菜來,但他沒想到錢棠也學會做飯了。
錢棠明明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
以前别說做飯,隻是聞到廚房裡的油煙味都要嫌棄半天。
陳江時清洗完娃娃菜,轉頭發現錢棠也将佐料準備好了,他問:“蝦呢?”
錢棠反問:“你會處理蝦嗎?還要把蝦線剝了。”
陳江時頓了一下,有些尴尬:“不太會。”
他自己下廚就沒用過蝦。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他會做飯,但是由于工作繁忙,他很久沒下過廚了,甚至休息時也隻想在床上躺着。
錢棠看他一眼,說道:“你去後面等吧,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再喊你。”
陳江時扯了張紙把手擦幹,又默不作聲地退回了島台邊。
他眼睜睜看着錢棠把蝦頭全部去掉,又用剪刀剝了所有蝦線,蝦在他的手裡掙紮,他面不改色,動作利落地結束了蝦的生命。
陳江時看得走神。
等他回過神來,錢棠已經扭頭看了他好一會兒。
目光相撞。
陳江時趕緊正了臉色。
錢棠主動開口:“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麼?”
陳江時輕咳一聲,不好直視錢棠的眼睛,可他的視線在半空中飄了一圈,還是不得不落到錢棠臉上。
說話總要看着對方。
隻是很尴尬。
不久前從床上醒來的那一刻起,尴尬的氣氛就若有似無地充斥在兩人之間。
“沒什麼。”陳江時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錢棠沒說什麼,把頭轉了回去。
陳江時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
“上大學的時候。”錢棠打開抽油煙機,在一陣輕微的聲響中,他頭也沒回地說,“我讀大學時在外面租的房子,不可能一直下館子,就自己學會了做飯,但我的廚藝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