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時心裡憋着氣,語氣并不友好。
但錢棠也不在意。
“聽說你一個人住?”錢棠不答反問。
陳江時沉默片刻,也沒回答這個問題:“怎麼?”
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錢棠是從哪兒聽說他一個人住的,袁孟和王昊的嘴巴就是漏風的窗戶,關不住一點消息,都不用錢棠套話,那倆傻蛋兒就自個兒噼裡啪啦地往外吐了。
“我這個樣子不好回家,借你家的衛生間用一下。”可能是有求于人的緣故,錢棠說話沒再像之前那麼拽。
陳江時怎麼可能帶錢棠回家?
他和錢棠根本不熟。
再說他不喜歡錢棠的性格,他身邊的人都直來直去,夏文華那些人更是一根直腸通到腦子,像錢棠這種肚子裡一堆彎彎繞繞花花腸子的人,他是第一次接觸,而且接觸下來的感覺很不好。
隻是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他餘光瞥見錢棠的手臂,手肘那塊一片紅,像是擦破了皮。
他愣了一下。
錢棠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低頭看去,随即大大方方地擡起手臂,将那片被擦破皮的地方展示給陳江時看。
“這是你朋友的傑作,把我推到牆壁上擦出來的。”錢棠挑眉道,“現在你的朋友們都跑了,你總得替他們對我負責吧?”
陳江時:“……”
他想反駁幾句,可又瞅見了錢棠衣服上的髒污。
之前在巷子裡,光線沒那麼足,他隻留意到錢棠的衣擺處有一片污迹,這會兒他倆就站在一盞燈泡下,燈光照清楚了錢棠身上的每一處。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錢棠很狼狽,手肘處擦破了皮,衣褲上多是髒污,和平時在學校裡幹幹淨淨的模樣對比鮮明。
其實想也知道王昊他們不可能完全不對錢棠動手,在他還沒趕過去的十幾分鐘裡,不知道王昊他們推搡了錢棠多少下。
不過錢棠聰明,知道如何在不有損自己尊嚴的情況下也不激化矛盾。
拒絕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最後,陳江時妥協歎氣:“走吧。”
回去要穿過樓下那些館子後門的那條路,地面本就黏鞋,經過館子老闆們的一通涮洗和倒水後,每次鞋底踩下去再拔起來都能聽見嘶啦的聲音。
陳江時習以為常,但錢棠走得十分吃力,走到一半,伸手抓住陳江時身後的衣服。
陳江時的步子一停,回頭問:“幹什麼?”
錢棠抓得更緊,理直氣壯地說:“我怕摔着。”
“你走慢點就不會摔着。”
“我走得夠慢了。”
話音未落,錢棠一不小心,腳下蓦地打了個滑,他低呼一聲,連忙攥緊陳江時的衣服,可身體重心還是沒能撐住,直挺挺地倒向陳江時身側。
陳江時也吓了一跳,顧不得拿手裡的布袋,雙手齊上陣地一把擁住要從自己面前倒下的錢棠。
随着布袋掉到地上的啪叽聲,錢棠也撞進他的懷裡。
撞了個結實。
陳江時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沒想到錢棠看着消瘦,撞到他身上的勁兒可不小,他的胸口都在隐隐犯疼。
緩了片刻,他推開錢棠。
“你沒事吧?”他問。
錢棠心有餘悸,又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搖頭說:“沒事。”
“沒事就站好。”
錢棠這才從陳江時身上爬起來,站是站好了,卻把他的衣服攥得更緊。
陳江時本來穿着寬松的上衣,被對方這麼一攥,衣服變得緊身,薄薄一層貼着他的上半身。
天氣很熱,他早就出了一身的汗,再這麼一折騰,身上的汗更多了。
陳江時:“……”
他想說什麼,可想了想,又算了,默默把嘴閉上。
撿起掉在地上的布袋,把露出來的肉菜往裡塞了塞,地上多是髒水,打濕了布袋,也不知道有沒有浸進裡面。
陳江時的心情頗為糟糕,加上燥熱,感覺自己也仿佛被人塞進了一個蒸籠裡。
走上樓梯,身後的錢棠問了一句:“你們這裡沒燈嗎?”
剛才那些館子還沒關門,燈光透出後門,足以照亮他們腳下的路,此時走在樓梯上,就漆黑一片了。
陳江時聞言,一腳踏在樓梯上,發出一聲重響。
下一秒,樓梯間的燈泡亮了。
“原來是感應燈。”錢棠說,“你怎麼不早點這麼做。”
“我看得到。”陳江時回。
錢棠啧了一下,終于松開陳江時的衣服。
陳江時扯了扯衣服,布料黏在身上久了,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
他家住五樓,這點高度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對錢棠來說就有點難度了,走到四樓時,錢棠的呼吸變得粗重。
“還有多久?”錢棠喘着氣問。
“快到了。”
陳江時沒有等錢棠的意思,反而加快腳步,一步邁兩層台階地走上五樓。
上去就看到對面鄰居的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站在門口悄無聲息地盯着他。
陳江時視若無睹,摸鑰匙準備開門。
身後響起錢棠一道咦聲:“嘿,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