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忻瀾剛從昏迷中蘇醒,重傷未愈還有點精神不濟,用過了藥膳便歇下了。
岑子宴和叢苋不好打擾他,加上蒲忻瀾再三要求不用守他,兩人隻得猶猶豫豫地退出了卧房,岑子宴一心記着蒲忻瀾的囑托,一刻也不耽擱就隻身找拐去了。
蒲忻瀾這一覺睡的不太安穩,由于腿疼,那一陣一陣的似有若無的痛感就投照進了他的夢裡,于是他就夢見自己一邊哭一邊在鋸自己的腿,岑子宴還在旁邊讓他多鋸幾截說他和師姐要烤着吃。
他好不容易從噩夢中掙脫,睜眼又看見喻逍漓渾身是血地站在床前要索他的命,質問他為什麼有腿不先給他吃,他太傷心了要生啃他的腿才能彌補内心的創傷,然後就一口咬上了他的腿!
“啊!”
“師兄?”
“混賬住嘴!”
蒲忻瀾想也沒想就一腳蹬了出去。
啪——!
“……”
一聲清脆的類似耳光的聲音響徹了萬籁俱寂的卧房,空氣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滞,蒲忻瀾驚魂未定地看向黑燈瞎火中被他一腳踹翻在地的黑影。
那個黑影顯然也懵了,愣愣地坐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
待蒲忻瀾終于從令他心力交瘁的夢中夢抽離,适應了卧房裡昏暗的光線,他才隐隐約約看出來地上的黑影似乎是他的師弟喻逍漓。
喻逍漓捂着臉頰,看樣子這一腳又好巧不巧地踹在他臉上了,和幾年前那一腳正好可以搞個對稱。
蒲忻瀾暗罵了自己一句“荒唐”,慌慌張張地下床去扶人,怎料他這雙腿比他想象中還要不中用,根本使不上勁,他腳剛一沾地就“撲通”一聲栽了下去。
“師兄!”
喻逍漓一驚,身體快過腦子撲上前接住了蒲忻瀾,兩個人因此抱了個滿懷。
“嘶——”蒲忻瀾的頭撞到了喻逍漓的肩膀上,疼的他吸了口氣,“你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蒲忻瀾想站起來,奈何他的腿不想,他掙紮了兩下,最後隻能半身不遂地癱在喻逍漓的懷裡。
“行行行,就讓我在這裡了卻殘生吧。”蒲忻瀾破罐子破摔道。
“師兄,你沒事吧?”喻逍漓一手抱着蒲忻瀾,一手撐着地在地上坐了起來,他看着自己跟自己置氣然後在他懷裡耍起無賴的蒲忻瀾,緊繃着身體沒敢亂動。
“我挺好的,能吃能睡身體倍棒,還能再活八十八。”蒲忻瀾有氣無力地道。
喻逍漓垂着眸道:“對不起,我……”
“什麼對不起,我才對不起,”蒲忻瀾忽然想起來自己是為什麼差點摔了個狗啃泥的,他連忙支起身子,捧起喻逍漓的臉道,“快讓師兄看看,傷到哪沒有,嘶,看不見,等下,我點個燈……”
蒲忻瀾正要捏個咒訣,卻察覺到指尖有些不正常的黏糊濕潤,他這才後知後覺地聞到四周彌漫着的血腥味,頓時駭然道:“不是,你怎麼流血了?!”
總不能是他踹的吧?!可這也不能全然怪他吧?!誰讓他要生啃他大腿的?!
蒲忻瀾有苦說不出,他兀自崩潰了一會,擡手要搓火星子,卻被喻逍漓一把按住了手。
“别看。”喻逍漓出聲道。
“你受傷了是不是?”蒲忻瀾冷靜下來之後便理順了思緒,“打架打的?”
喻逍漓沒有回答,但他的呼吸有些重,很明顯是在忍耐着什麼,蒲忻瀾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受傷所緻。
“你要氣死我,你跑那鬼地方去幹什麼,還弄一身傷回來,”蒲忻瀾掙紮着想站起來,他一邊抽出手摸索着可以扶的東西,一邊數落道,“有什麼不能讓我看的,你既然有本事幹怎麼還怕讓人看?”
“我沒有……”
“你沒有,你怎麼沒有,我摸的血是假的嗎?你身上的血腥味是假的嗎?還是說你去打架是假的?我夢還沒醒呢?”
“師兄……”
蒲忻瀾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喋喋不休道:“别叫我,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我還不能生你氣,你受了傷還被我踹了一腳,我現在是裡外不是人了,我倒要看看我的寶貝師弟到底傷着哪了……”
“你别亂動了哥!”喻逍漓忍無可忍地一把擒住了蒲忻瀾的雙手,将他緊緊按在了懷裡。
蒲忻瀾:“……”真是混大膽了!
“好你個喻大膽,你這是幹什麼?欺負你師兄是個半癱拿你沒辦法是不是,你今天敢抓我手你明天就敢啃我腿,我!!!”
蒲忻瀾話還沒說完,身體徒然一騰空,倏地被喻逍漓打橫抱了起來,驚得他直接忘了詞!
蒲忻瀾呆若木雞地被喻逍漓安放在了床榻上。
他從前随口開的那句玩笑,沒想到今天居然一語成谶了!
“我果然是夢還沒醒。”蒲忻瀾笃定道。
喻逍漓隐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看着蒲忻瀾道:“師兄……夢到什麼了?”
“夢到……”蒲忻瀾完全不想回憶那荒誕的場面,信口胡謅道,“夢到一個不聽話的小王八蛋把他哥氣死了。”
喻逍漓:“……”
蒲忻瀾擡頭看向他,回歸正題道:“話說你剛剛在幹什麼?”
方才要不是喻逍漓偷偷摸摸在他的床尾動手動腳,他也不會一驚之下一腳踹在他臉上。
喻逍漓略顯尴尬地道:“我想看看師兄的腿怎麼樣了。”
說完,喻逍漓又急忙解釋了一句:“我絕對沒有對師兄行不軌之事。”
蒲忻瀾盯了他半晌,看的眼睛疼,幹脆移開了目光,道:“諒你也不敢。”
“傷的重不重?”蒲忻瀾道,“不要騙我,說實話。”
喻逍漓默了默,道:“皮外傷,不礙事,身上的血不是我的。”
喻逍漓的雙目覆了靈,可以在黑暗中正常視物,他觑着蒲忻瀾的神色,卻見蒲忻瀾的表情很淡,看樣子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但他很清楚,蒲忻瀾是真的動氣了。
他其實很怕蒲忻瀾生氣,因為蒲忻瀾生氣的時候,總是很沉默,他甯願蒲忻瀾罵他,也不想他不跟他說話。
見蒲忻瀾不應聲,他忐忑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物什,放在掌心托到了蒲忻瀾的面前,盡可能放輕聲音道:“我把那畜生的心髒給師兄拿回來了,但是魔族少了心髒也不會死,可惜被他逃了,若是日後再碰見他,我定叫他魂飛魄散。”
蒲忻瀾:“???”
什麼???心髒???你專門跑到人家老巢把人家心髒掏了?!還是給我掏的?!你變态還是我變态???!!!蒲忻瀾面上波瀾不驚,内心卻在咆哮。
“逍漓……”蒲忻瀾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他斟酌了一下語言道,“你是仙門劍修,你這樣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喻逍漓看着掌心的心髒,怕濃重的血腥味熏到蒲忻瀾,便翻手将其收了起來,他道:“我不怕走火入魔,我隻怕你醒不過來。”
聞言,蒲忻瀾的心沒來由地重重一跳,随後是一陣從心頭竄上來的無力感……他要是也能掏心,還用得着癱在這裡嗎?!
還有這小混蛋,什麼話張口就來,還以為自己是話本裡的苦情主嗎,聽聽這戲言說的到底是感動多還是驚悚多?!
“你過來。”蒲忻瀾對喻逍漓招招手道。
喻逍漓沒有動,他覺得蒲忻瀾這淡定的模樣有點暴風驟雨之前的甯靜的感覺。
“快點的。”蒲忻瀾略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