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忻瀾回頭看去,就看見岑子宴一路跑了過來。
“子宴?你不是在和你師尊侃,呃,結交仙友嗎?”蒲忻瀾道。
岑子宴撓了撓頭道:“啊,那些人都是沖着師尊去的,沒什麼意思,我就找了個借口溜了。”
蒲忻瀾笑着道:“你放心吧,等明日放完榜,他們都會沖着你去的。”
岑子宴并不在乎那些人會沖着誰去,他隻是用一雙亮堂堂的眼睛看着蒲忻瀾,道:“師伯這麼相信我嗎?”
蒲忻瀾故意調侃他道:“那必須的,我的銀子可都投了你和苋兒了,你難道要讓我賠本不成?”
岑子宴搖頭道:“我定不會讓師伯賠錢的。”
“哎,聽話。”蒲忻瀾慈愛地輕輕拍了下岑子宴的頭。
“師伯,這個給你。”岑子宴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荷包。
蒲忻瀾接過了荷包,搖了搖問道:“什麼?”
“你打開看看。”岑子宴的語氣裡帶了些許期待。
蒲忻瀾挑了挑眉,打開荷包将裡面的東西倒在了掌心,入目是一顆拇指大小的烏金琥珀石,剔透的琥珀石被打磨成了月牙狀,月牙中央懸着一滴赤紅的血滴子。
血滴子蒲忻瀾隐隐約約可以猜出來是什麼,但為何會如此機緣巧合地變成琥珀石他就不是很清楚了,他二指捏起琥珀,擡起手将其對着陽光,閉上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注視着陽光下晶瑩澄澈的月牙琥珀,問道:“很精緻的琥珀,裡面居然不是蟲子?”
岑子宴看着蒲忻瀾的側臉,心怦怦怦地跳動起來,他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就好像在安撫自己躁動的心髒似的,随後他開口道:“這是我自己煉制的護身符,我想把它送給你,讓它護你平安。”
這個回答倒是讓人意想不到,蒲忻瀾頗為意外地看向岑子宴,就見青年一臉忐忑地看着他,像極了一個等待師父褒獎的小弟子,他失笑道:“你還學會煉器了,這護身符威力如何?”
岑子宴認真地解釋道:“至少可以在危急情況下替師伯擋下緻命的傷害。”
“哦,這麼厲害呢。”蒲忻瀾的口吻像是在哄孩子,他将琥珀握進了掌心,“那我便收下了,謝謝我的好師侄了。”
岑子宴聽着這樣的語氣,其實是有些無奈的,他知道蒲忻瀾是在逗他玩,但他不想讓他把自己當小孩。
岑子宴跟在蒲忻瀾的身邊,見他要把月牙琥珀收進荷包,咬了咬唇上前道:“師伯可以把他戴在脖子上。”
蒲忻瀾看了看手中的小月牙,正要說回頭找個繩子就挂上,轉而就見岑子宴手裡攥着根紅繩遞了過來。
“這麼周到啊。”蒲忻瀾停下了腳步,捏着月牙琥珀道,“可是這也沒孔呀。”
“我可以鑽。”岑子宴目光殷切地道,說話間已經拿出了一把小锉刀。
煉制這枚護身符的時候他的确沒想過做一些多餘的舉動,可就在剛剛,他不可抑制地想讓這枚他傾注了心血的東西緊緊貼在他的頸間,與他的血脈呼吸相交融。
蒲忻瀾看着岑子宴手中的小锉刀怔愣了一瞬,覺得這種孩子般的把戲幼稚得有些可愛,他不禁笑道:“工具挺齊全啊,呶,那你幫我穿起來吧。”
“嗯。”岑子宴接過了月牙琥珀,小心又迅速地在上面穿了個孔,既而将紅繩也穿了進去,“我幫師伯戴上吧。”
“也行。”蒲忻瀾沒什麼意見,背過身站到了岑子宴面前。
為了方便岑子宴系繩,蒲忻瀾便微微低下了頭,岑子宴看着他露出衣領的一段光潔的後頸,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按了一下他後頸上突出的骨頭。
蒲忻瀾一向對這種觸感不甚敏感,甚至有點神經大條,他隻是歪頭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幹什麼毛手毛腳的?”
“沒……沒有……”岑子宴惶然一驚,說話都磕巴了,臉上更是瞬間燒了起來,好在蒲忻瀾看不見,他屏住呼吸飛快地把月牙琥珀戴在了蒲忻瀾的脖子上,後退了兩步道,“好了。”
蒲忻瀾低頭看了看胸前的月牙琥珀,倒也滿意,他把月牙琥珀塞進了衣服裡,對岑子宴道:“不錯不錯,子宴真是心靈手巧,師伯很喜歡。”
他這句話有點歧義,岑子宴沒過腦子就脫口道:“喜歡……我嗎?”
蒲忻瀾擡手拍了拍他的腦門,習慣性地把他當小孩哄:“喜歡這枚護身符,也喜歡你,好不好?”
雖然知道蒲忻瀾不是那個意思,但岑子宴還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他木讷地點點頭,道:“嗯,我也喜歡師伯。”
蒲忻瀾笑了笑,并沒有當一回事:“走吧,回去嗎?”
岑子宴看着蒲忻瀾淡然的反應,失常的心跳漸漸偃旗息了鼓,他感到有些郁悶,垂頭喪氣地應了聲“好”。
晚間,蒲忻瀾在屋裡擺弄着一些小玩意,喻逍漓敲響了他的房門。
“師兄,是我。”
“進,”蒲忻瀾含糊道,“沒上門闩,直接進。”
喻逍漓推開了房門就見蒲忻瀾席地坐在一地藤條間,嘴裡還叼着一截藤條。
“你這是……做什麼呢?”喻逍漓進了廂房,有些無處下腳,隻能一邊彎腰拾着藤條一邊走到了蒲忻瀾身邊。
“坐吧,随便坐,”蒲忻瀾也不跟他客氣,随手在身邊掃了一片空地給喻逍漓,“我今天碰見一個孩子,長得可水靈了,我給她做幾個藤球玩。”
喻逍漓在蒲忻瀾的身邊坐下了,他看着挑揀着藤條的蒲忻瀾,從方才撿的一把藤條中抽了一根給他:“妘碧仙子的孩子?”
“這個正好,”蒲忻瀾接過喻逍漓遞來的藤條道,“島上不就這一個小家夥麼,應該是吧。”
喻逍漓道:“我記得那孩子很認生。”
“是嗎?”蒲忻瀾想了想道,“我覺得還挺好逗的。”
喻逍漓給蒲忻瀾遞着藤條,沒有接話,招小孩子喜歡好像是蒲忻瀾一項與生俱來的能力,他也一直都很有耐心。
蒲忻瀾手指靈活地穿繞着一根根藤條,很快就編完了一個小藤球,他順手往旁邊一抛,被喻逍漓接在了手裡。
“怎麼樣,手沒生吧?”蒲忻瀾問道。
喻逍漓抛了兩下小藤球,笑着道:“還是原來的感覺。”
“好,下一個。”蒲忻瀾伸手去夠遠處的一根長藤條,傾身的時候月牙琥珀便從衣領裡掉了出來。
喻逍漓注意到了那一晃而過的物什,不由得看向了他胸前:“這是什麼?”
“什麼?”蒲忻瀾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去,随口道,“哦,這個啊,你那小徒弟給我的護身符,他自己煉制的法器,真沒想到你的小徒弟還有這種本事呢。”
喻逍漓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他從不知道岑子宴煉制護身符的事情:“他給你這個做什麼?”
蒲忻瀾手上的動作不停,藤條很快就被繞出了一個圓弧的輪廓:“估計還是因為十多年前那個事吧,托你的福,這孩子孝順是真孝順……”
蒲忻瀾聽着喻逍漓的語氣有些不對,他頓了頓,轉頭看向喻逍漓,忽而笑道:“怎麼,你吃醋了?”
随着蒲忻瀾的話音落下,喻逍漓的心遽然在胸腔間重重砸了一下,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蒲忻瀾的話是什麼意思,頃刻間他隻感到他整個胸膛都是酥麻的,以至于他一時沒說出話來。
他這個反應太過反常,懵然的神情也太過明顯,一點也不似素來沉穩的玉靈峰長老,蒲忻瀾隐隐有些激動,以為自己詐出了一直以來他自以為的秘密。
足足心慌意亂了好一會,喻逍漓才意識到蒲忻瀾說的和自己心裡藏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氣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總之他心裡像攪了一團亂麻似的難受的厲害。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孩子對你好是應該的,這有什麼可吃醋的。”
蒲忻瀾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他隻當是喻逍漓不好意思承認,也不打算刨根問底,孩子如果實在不願意說,他一個當家長的當然要給孩子留夠面子。
蒲忻瀾放下了手中的藤條,往喻逍漓身邊挪了挪,擡手勾住他的肩膀道:“喻逍漓,我們這麼多年兄弟了,你什麼我不知道,你放心,師兄不會笑話你的。”
喻逍漓叫了他一聲:“哥。”
蒲忻瀾看着他笑:“嗯?”
喻逍漓低着頭将他的胳膊拿了下來,道:“你還是想點正事吧。”
蒲忻瀾拿過喻逍漓手裡的藤球,玩笑似的用藤球點了一下他的額角,道:“我哪有什麼正事,如果硬要說的話,我的正事不就是你嗎?”
喻逍漓配合地歪了一下頭,在聽到蒲忻瀾後半句話的時候心下一顫,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所以啊,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師兄,别老憋在心裡頭。”蒲忻瀾語重心長地道,“師兄又不是外人,嗯?”
喻逍漓漆黑的眼瞳中明晃晃地映着眼前人,是那麼的攝人心魄,隻可惜他從沒有在意過。
“嗯。”
蒲忻瀾繼續編着藤球,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暮色蔓延,将那不可名狀的感情盡數籠罩在了如水的涼夜中。
明明人就在身邊,卻道盡了相思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