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說得清楚那些流動着的黑泥究竟帶有怎樣的性質，它們是上千主上身體的一部分，是混沌的具現化。少年長長的黑發猶如美杜莎的蛇，嬌小的身軀與黑色的洪流融為一體，利爪貫穿了納修的腹部，穿過冰冷而黏膩的血肉，那些血肉在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便晶體化，爪子觸及到巴利安的内裡。他聽見納修悶哼一聲。“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嗎？”上千主上問。“……想起來了。”“你有什麼想要問的嗎？”聽上去似乎心情還算不錯。“梅拉格……我們……那些事情你有沒有參與？”“沒有。那時候的我甚至連自我意識都沒有，真正的自我意識誕生還是在你作為人類死去的那一刻。”“這樣啊……嗚……！”“對于你的懲罰我可還沒執行完。”

剜心般的疼痛傳遍全身，納修極力壓抑着自己才沒慘叫出聲。貫穿腹部的那隻利爪在血肉裡攪動着，黏稠的赤紅色能量以絲線的模樣在納修的身體裡延展着，構成一張貼附于軀殼内部各處的網絡。“真是太差勁了啊，我的王唷，竟然這麼容易就中了人類的招數。”“嗚、嗚啊……”納修終于痛吟出聲。“請您饒了我吧……不會再有下次的……别那樣……求您了……”那張浸在黑色流體裡的漂亮面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眼淚溢出眼眶，無聲無息地融入黑泥中。“噓，别那麼吵鬧，我不會通過這張網絡操縱你的，那樣很無趣不是嗎？這隻是一點保險手段，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人用相同的手段對你做些什麼。”上千主上的眼睛在這時變成了更加陰沉的暗紅色，也許是因為光線角度，那叢暗紅色的深淵在納修的視野裡變得更加令人畏懼。

爾後，流動着的黑泥把納修吞沒，緊接着消失得無影無蹤，WDC還在繼續，鬧得太大總歸不太合适。他知道米紮艾爾會幫他處理這堆爛攤子。至于那之後的比賽結果——被星光界的使者選中的天城快鬥擊敗了面前的對手——接連擊敗兩位七皇，來到了上千主上的面前。年輕人把剛才的暴行看在眼裡。“他還活着嗎？”少年沒想到他問出口的竟然是這句話。“其實隻要不破壞核心，巴利安無論怎樣都能完成再生并且活下去。”上千主上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答案已經給你了，該開始我們之間的決鬥了吧？”

……

“所以說誰赢了？故事别講一半啊，梅拉格。”屏幕那頭，貝庫塔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動着，他正在把一份文件輸入機器裡。

神代璃緒把攝像頭的位置讓出來，穿着黑白女仆長裙的颀長身影暴露在貝庫塔的視野裡，背影帶着點不甘不願的羞惱意味。“誰知道呢。”璃緒說。貝庫塔瞥過一眼，霎時嗤笑出聲：“诶诶，不用你說了，老子知道結果了。米紮艾爾做出來的那玩意回收了嗎？”聽見他問這件事，璃緒歎了口氣，伸手去拿女仆剛剛泡好的咖啡，又靠回柔軟的沙發背上：“回收了，還是咱們的頂頭上司親自回收的。”前些日子貝庫塔從阿裡特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全貌，畢竟回收當天為了清理現場他也在那。“所以那個洗腦了納修的人類——嗯，我是說那個可憐蟲——他怎麼樣了？”

“你看過《跳特》嗎？”

“那是啥？”

“人類作家寫的一個故事。”

“那和我要問的事情有什麼關系嗎？”

“隻是說那個人的下場和《跳特》裡的那個孩子很像。”這咖啡倒是好喝。“你也知道，米紮艾爾做出來的‘虛構之月’為了達成收支平衡，會不停地吸收來自于外界的時間，如果沒人打亂這種平衡，那麼‘虛構之月’的吸收行為對現實世界存在着的事物的影響很小，可以幾乎等于沒有。”

“這我知道。”

“而那個人用‘虛構之月’直接吞噬掉了納修身上所經曆的過去幾千年的時間，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拿不少普通人開刀，不過那些時間長度和納修所供給的時間長度比起來僅僅是九牛一毛，所以我們尊敬的上司，尊稱一聲上千主上的那位，他直接從‘虛構之月’那裡把被異常吞掉的時間摳出來了。”談及上千主上，神代璃緒還是會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對于那個裝置，那些時間本來就已經屬于它了，但現在卻被人重新掏了出去，那它理所當然地會從最近的那個人身上要回欠缺的份額——”

一開始過于冗長的前情提要聽得貝庫塔有些不耐煩。

“然後上千主上直接把欠債人的靈魂和‘虛構之月’連在了一起，在他償還完欠下的時間之前，他都不會死，雖說那家夥直接把他打了個半死，讓他在生與死之間不斷刷新狀态，在既生又死的永恒裡保持着清醒的意識。”其實不用神代璃緒提及，貝庫塔也能猜到上千主上的“打個半死”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态。

“……說人話，梅拉格。”

“就是在不停地死去活來啦！”神代璃緒最後總結道。之後他們再也沒提起那個不知名的人類，很快忘掉了他的存在。在他們眼裡，那家夥本身和小飛蟲并沒有任何區别。

“……米紮艾爾到底為什麼要研究這麼可怕的裝置。”

“可問題是米紮艾爾自己也不知道‘虛構之月’原來還能那麼用。”

聊完那天的事情後，貝庫塔：“忘記問了，納修還活着嗎？我誠摯地希望我們敬愛的領導能在那樣的怒火裡活下來——”

“滾蛋。”神代璃緒的回答言簡意赅。然後挂斷了通訊。

當然還活着，但那樣的狀态……

她望向在客廳沙發上打着盹、昏昏欲睡的兄長，身上蓋着一層毛毯，躺在軟綿綿的沙發裡，神色疲倦。而做出那些事情的人——上千主上——身形嬌小的少年把被砍掉四肢的納修當成抱枕那樣抱着，撒嬌似的蹭了蹭納修，然後和納修一起睡午覺。這段時間，那隻狗總是會出現，即使經過縮小，它的體型也還是顯得過于龐大，黑色的狗懶洋洋地窩在沙發旁的地闆上睡覺。時至今日，神代璃緒依舊沒能搞清楚這個怪物的性格，他太過反複無常，也許上一秒在幡然醒悟，下一秒就會重操舊業，根本就是個無藥可救的混蛋。他對于納修的這場漫長的羞辱與征服直到今天還在進行着，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遵循着某種慣性。

“謝天謝地，真是個活祖宗，總算睡着了。”

天城快鬥仰面坐在了璃緒對面的位置上，大馬金刀的坐姿看得璃緒直皺眉。

哦，不過這身女仆裝他穿在身上挺合适的。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的誇贊了。”天城快鬥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口了，璃緒想到。

黑色的長裙顯得莊重，白色的圍裙作為點綴，本身又是個颀長漂亮的身形，就是現在的坐姿未免有些不雅觀。

“Astral呢？”